菜價之亂那幾天 北農吳音寧做了什麼？
踏進第一果菜市場 專訪風暴裡的人
台北市農產運銷公司雖然穩住農曆年後的菜價，並解除蔬菜到貨量爆量的危機，但北農總經理吳音寧接下來還會面臨議會罵聲、董事罷免聲浪的重重難關。
凌晨兩點，第一果菜批發市場（以下簡稱一市）已是人聲鼎沸。吳音寧走入一市內，個頭小小的她被周圍堆到天花板的蔬果包圍。
逐一幫拍賣員點名後，吳音寧扯著喉嚨對拍賣員喊話：「我真的要深深地感謝大家。面對這次事件，媒體風頭上一直延燒，但在心裡我一直想跟大家說，我對大家有信心，不管外面怎麼說，我相信我們團隊可以把事情做好。」
吳音寧話說到一半，工作人員遞了麥克風給她。講沒兩句話，她關掉麥克風交還給工作人員。不習慣面對麥克風的她，那幾天並不好受，但她鮮少透露出情緒，而是專注在眼下。「今天，我們也要替產地農民把價格顧好！」語畢，她對著拍賣員深深一鞠躬。
三月八日開市當天，一市的蔬菜拍賣均價每公斤十九・一元。相較西螺果菜市場的十六・一元，或鄰近板橋市場的十二・七元、桃農果菜市場的十一・四元，一市仍維持了相對漂亮的價錢。
年後蔬菜爆量 北農早有準備
回憶起這段日子的風暴，吳音寧翻開A4大小的行事曆，指著事件開始發酵的二月二十六日，「那天傍晚我六點多到一市，發現現場貨車很多，工作人員開始提早上工疏散交通。」她趕緊拍照錄影，把現場畫面傳給北農的董監事，告知現場貨量過多，恐怕會破十萬件，「 我也擔心未來一市改建期，中繼市場面積不足的問題。」
當天大約晚上八點，吳音寧心裡有底，送進來的農產恐怕會賣不完，但她不希望農民心血被糟蹋，在一市、二市不停來回穿梭，一邊打電話找人來買貨。「凌晨兩點，我看到外面還有三十二台貨車。二十七日中午貨車才全部卸完。有些貨車還是從新北市的市場轉過來的。」一市主任王鴻雄說道。
菜量暴增， 究其原因在於過年前天候不佳、過年期間氣溫回暖，因此過年後產量變大。「其實年年都有這樣的波動，年前菜價好，年後因為量多、買氣差， 價格難免掉一些。」王鴻雄說道。
年後爆量，北農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初六開市三天，隨即迎來三天連假，因此二十七日開市當天的進貨遠超過北農估算，「我真的嚇到，葉菜類九十多噸、高麗菜是我進公司以來看過最多量的一次。」一位林姓拍賣員笑著說。
爆量並非一市獨有， 甚至可以說一市還吸納了其他市場消化不了的蔬果，「每個市場都有拍賣期限，結束就不收了。但一市不會拒絕任何進來的菜車，所以大家沒地方去時，都會來我們這裡。」王鴻雄說，原本北農估計年後進貨上升，大約會增加到八萬件。但統計發現二十七日總共進貨十一萬件，也破了一市四十年來的吞吐紀錄，當日拍賣價格平均每公斤近二十一元。
年後蔬果爆量，吳音寧那幾天在一市忙進忙出，協調貨車裝卸和拍賣流程
到貨都要賣完 價格不能掉
那天一市仍有九百多件蔬果賣不掉。按照往例，如果農民不打算載回去，產品就得報銷，但吳音寧告訴王鴻雄，她希望自己任內不要報銷農產。隨後吳音寧請主祕聯繫北市府市場處，「為保障農民權益，擬動支購貯基金經費，採購部分蔬菜送大台北地區社福機構」。
雖然市場處並不反對，但「購貯計畫執行項目沒有這項，不宜用此經費」。「後來她用自己的公關費買，再轉送弱勢團體。」這是王鴻雄第一次遇到不願報銷、自掏腰包的總經理。
回憶起二十七日，吳音寧笑著說，「那真是魔幻緊湊的一日。」只是爆量拍賣結束，難關才正要開始。由於承銷人手上已買了不少貨，加上消費端買氣並未拉抬，批發市場的交易多少會受到衝擊，因此接下來幾天要維持拍賣價格相對辛苦。
「那幾天我跟拍賣員說，不管怎樣都要賣完，而且價格不能掉。」吳音寧說原本拍賣大約會在早晨六、七點結束，那幾日拖得特別晚，全靠拍賣員撐到最後，才讓價格維持在平均十八、十九元上下，雖比年前稍低，但和往年同期來得高。
隔天吳音寧也已決定，下一次的三天連休結束後，也就是三月八日，她要啟動春節加強作業模式，包括聯繫周邊交通大隊協助交管、拍賣員全部停休來因應。這也是北農第一次在非春節期間啟動春節模式。
三月一日副市長、北農董事長陳景峻，以及市場處處長許玄謀、農委會都在詢問吳音寧是否要將連休三天改成兩日？她也隨即與市場工作人員商討該不該調整連休。
「但我綜合各方資訊後，覺得還是維持連休比較好。」吳音寧解釋，休市日期是去年已定下，不少承銷人早已安排旅遊行程。林姓拍賣員也觀察，這幾年承銷人的結構開始轉變，不少接班第二代對於生活品質的要求提高，都希望能多休幾天。因此臨時調整休市日提早開市，拍賣競價人數有限，如此反而會影響行情。另一方面，產地部分也已和運銷公司簽好約，臨時變更休假，將造成貨運調度不及。
基於這些狀況，吳音寧回報北市府與農委會貿然改變休市日期不一定有好處，不如維持原樣，由一市加強因應才更妥當。但就在她如火如荼準備應對下一次連休來襲的同時，外頭輿論對於蔬果爆量、價崩的批評已掀起高峰。「我都不懂為什麼被說價格崩盤，明明比過去年後價格好，而且也滿穩定。到底是什麼問題？」張姓拍賣員語氣充滿困惑。
王鴻雄說，他過去曾遇過價格崩盤，「這次怎麼看，都不到那般地步。而且如果我們崩盤，農民為什麼還要送來一市賣？不就是我們價格好嗎？」身為承銷人的中華民國青果公會聯合會理事長邱進福也大惑不解，價格比往年好，怎會被罵翻？「媒體還說她神隱，她人就在現場幫忙調度貨車進場、卸貨，協助動線啊！」談起吳音寧，邱進福有著心疼。
雖然市場內對於價格仍有信心，但外界風風雨雨多少影響北農的士氣。吳音寧本想在三月五日依法邀集北農大股東共同對外說明解釋，只是最後未能協調各方共同出面，記者會因此未舉行，她轉而全力面對八日開市。
堅持做好事情 心疼北農團隊
「那幾天我們請拍賣員跟產地聯絡，分散貨源和採收。」王鴻雄說，直到三月七日早上九點，主要葉菜類的拍賣員還為此開會回報聯繫狀況。「都沒休息，還打電話叫承銷人快來買菜。」林姓拍賣員說。
時間回到三月八日， 因為啟動春節模式，貨車載卸相對流暢，加上先前已請產地協調分散貨源，進貨量大約一千六百噸，趨近每日平均水準，沒有爆量危機。望著陸續進場的菜車，一位拍賣員不自禁喊著：「過關了！」
回頭看著幾天的風暴，吳音寧語氣不疾不徐，「○四、○五年那時，輿論對於楊儒門的態度和這時如出一轍。」
她回憶，○二年台灣加入WTO，隔年楊儒門放置「反對進口稻米」等字樣的爆裂物，企圖喚起大眾對進口農產的關注。彼時媒體報導多著重在描述他的行為，而忽略他的訴求。
她語重心長指出，只是現在多了通訊軟體的便利，讓錯誤的資訊反覆傳遞，加深民眾對價格崩盤的印象，「其實核心事實是：根本沒有這回事。」
但吳音寧也強調， 對於自己堅持先把事情處理好的態度，無端牽連了其他人，北農團隊也承受不少罵名，「我對大家感到不好意思，也替團隊感到委屈。」她更感慨，「這一陣子大家被打得傷痕累累，但對於台灣社會理解農業，卻沒有幫助，甚至是損害。」
只是菜價雖穩住，但外界輿論一片罵聲，更不乏對於她未在第一時間出面說明、消除疑慮的批評，甚至在即將到來的北農董事會及後續的議會質詢，都出現提議罷免的聲浪。
吳音寧這位創下北農許多「第一次」的首位女總經理，後頭恐怕還有難關要過。她得繼續遊刃於權力叢林，為台灣農業殺出一條血路…閱讀完整內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