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中國禁令，洋垃圾瞬間過海圍城，衝擊全台清潔隊和回收商，不僅讓你辛苦回收的廢紙廢塑無處可去，回收市場價格更應聲倒地。號稱「資源回收王國」的台灣，為何如此不堪洋垃圾一擊？

《天下》從洋垃圾貨櫃現場，再跟著垃圾車一路開進資收站、回收場，追查下發現，台灣高回收率的背後除了灌水，更直擊地方政府做回收像演戲、「欺騙」民眾做白工！

此刻，是時候重新審視斷鏈的回收體系，並重建循環經濟，打贏垃圾大戰。

文—呂國禎　攝影—王建棟

小辭典 洋垃圾

以資源回收、循環經濟為名的回收物，實際上夾帶各種生活垃圾或廢棄物，從歐美、日本等先進國家出口到落後國家，包括中國、非洲、印度、東南亞等，因此俗稱洋垃圾。

這些洋垃圾常見於廢紙、廢電腦、電路板、舊衣服、廢塑膠、醫療廢棄物或工業用廢料中，造成環境污染。

新北中和區清潔隊沿街收取民眾丟來的廢紙後，再賣去紙廠。但在夾帶大量垃圾的美國低價廢紙入侵後， 紙商「移情別戀」棄標不來清運了，留下洋垃圾和沒人要的台灣廢紙。

加州奧克蘭市的報紙、賣場傳單混雜用過的紙尿布、儀表板、喝剩的鋁罐、啤酒瓶、寶特瓶，以及髒污塑膠袋、罐頭，廢紙中夾帶了各種生活垃圾。這些廢紙、美國家庭垃圾並不是出現在中國、印度或非洲的貧困城鎮，而是在台灣六都之中的資源回收場。

美國人的家庭垃圾為何出現在台灣？又為何被稱為「回收王國」的台灣，在今年陸續發生了回收的薄塑膠、碎玻璃無處可去？

因為，低價的歐美廢紙夾帶洋垃圾進口，取代台灣本地廢紙（見表1至表3）；回收場的廢紙價格腰斬，也沒人收。不滿的回收業者正醞釀上街陳情抗議，而環保署啟動的管制機制，最快十月才能禁止、管制從國外進口廢塑膠、廢紙。

但洋垃圾真正的問題不是大量入侵台灣，而是歐美低價廢紙為何能勝過台灣廢紙？甚至，廢棄物回收如黃金，怎麼台灣民眾辛苦做分類、送上資源回收車，最終又送回了焚化爐，而不是進入循環經濟的體系，回收再利用？

《天下》調查團隊從民眾回收一張廢紙開始追起，搭上資源回收車（俗稱第二輛垃圾車），再跟車到台北市、新北市、桃園市的資源回收站、回收商，最後追到專門處理廢紙的紙漿廠，完整追蹤台灣回收王國的每一段旅程。

調查發現，對洋垃圾毫不設防的台灣，正面臨嚴重的衝擊。

永豐餘前廠長、榮成前董事、現為中興大學森林系教授彭元興統計，光是去年一年，就有台灣本地四十萬噸的廢紙無處可去；今年上半年洋垃圾進口量加倍，會有更多的廢紙無法處理。如果情況不改善，台灣不僅變成美國的垃圾桶，也會摧毀辛苦建立的回收王國供應鏈。

洋垃圾，如何讓台灣崩盤？

回收商寧願棄標，也不要買台灣廢紙

二○○六年是台灣回收神話的起點，那一年開始實施垃圾強制分類，胡蘿蔔與棒子齊下，不僅宣導、獎勵分類；也可處罰不分類的民眾。台灣民眾的響應、遵循，逐漸建立了回收體系的標竿。

廢棄物回收大幅增加，去年回收了四一三萬噸的資源回收物，回收率五二．五一％，僅次於德國、奧地利，被國際盛讚為「廢棄物處理天才」。

其中廢紙一年最高回收了三百萬噸，相當於六千萬棵樹的森林。台灣人靠自己的雙手「種」出一大片森林，而且還可以年復一年不斷地循環再利用，不用砍木頭造紙漿。

這個神話一直到二○一七年七月幻滅了。去年七月，中國國務院公布《禁止洋垃圾入境推進固體廢物進口管理制度改革實施方案》，禁止夾帶生活垃圾的廢塑膠、未經分類的廢紙，以及紡織廢料含舊衣進口到中國，規定廢紙最低垃圾含量在○．五％以內才能進口。

蝴蝶效應產生了。誰會想到北京一公布政策，馬上就影響了新北市中和區的清潔隊。

《天下》記者跟著新北市清潔隊資源回收車，沿街民眾送來大量廢紙，一部份就是原本要送到彰化紙廠再製成再生紙。但中和區清潔隊分隊長張盈嘉證實，今年五月中和區的合約廢紙商，寧可不要八十萬的押標金，也要毀約，中和區清潔隊只好趕緊重新招標。

毀約不僅賠錢、也會賠上信譽，不能再參與政府回收物標案，回收商為何執意這樣做？

「這不是新北市的問題，各縣市都爆發同樣的問題，」說重話的是台灣最大的廢紙回收業者──第一資源回收物運銷合作社理事主席魏進益。

他解釋，縣市政府採取一年一標，業者是用去年廢紙行情價投標，一公斤四到五元，結果今年廢紙一公斤最低跌到二．五元，「貴買賤賣」問題浮現，一個月最少賠五十萬元，做愈久賠愈多，還不如趕快棄標、放棄押金，賠得還比較少。

廢紙只是全球垃圾大戰的冰山一角。洋垃圾開始大量進入台灣，產生骨牌效應，從縣市清潔隊、各地回收場到最上游的造紙廠，生態丕變，戳破原有回收體系的神話。（見69頁表4）

歐美來的廢紙廢塑，不代表就是洋垃圾，《天下》獨家直擊洋垃圾真實樣貌。實際打開進口廢紙貨櫃，在紙磚中挖出大量美國人垃圾，有紙尿布、洋芋片包裝、儀表板、飲料罐、鐵架等五花八門。

危機1：辛苦做回收卻斷鏈

廢紙廢塑無處可去，全進了焚化爐

第一張骨牌倒下的，是各地方政府清潔隊被棄標毀約、回收商堆滿廢紙。

中國一年消耗紙漿近一億噸，其中近三千萬噸來自木漿、六千多萬噸來自廢紙漿，如今中國大門一關，國際廢紙失去了最大客戶，價格開始下跌。

為何這麼快影響到台灣？原來去年七月，中國突然宣布禁止洋垃圾後，一批本來要賣到中國的美國廢紙，船已經運到了亞洲，只好轉運到包括台灣的亞洲各國，一噸只要四十美元，折合每公斤台幣一．二元，遠比當時台灣廢紙價格每公斤五元低得多。

一位不能具名、承包政府清潔隊回收物的負責人說，一家彰化紙廠收了這批廢紙，還食髓知味大量進口美國廢紙，停收新北市回收商的廢紙，斷了新北市回收商廢紙的去路。

除了廢紙，同樣遭受重擊的是廢塑膠。中國是台灣塑膠廢料的最大去處，一年最高出口十萬多噸，去年剩下六萬九千噸。今年一到七月累計陡降到六千八百噸，按此速度，今年整年出口中國將大幅縮水到去年的五分之一，賣不掉的廢塑膠，只能回焚化爐燒掉。循環經濟缺一不可，有賴民眾、清潔隊、回收商、處理廠分工合作，環環相扣，才能讓回收物變黃金。但回收商與紙廠不同心，一旦斷鏈，只能讓民眾分類的回收物變回垃圾。

第二張骨牌是，當上游紙廠不收，導致回收場廢紙無處去的怪現象。

位於桃園平鎮的享運環保是大型回收商，承攬了桃園市南區所有資源回收物。資收車來回穿梭，把回收物送上輸送帶分類，回收運作一切正常，出口卻堵住了。

享運環保廠長洪玉薇面對堆積如山的兩百噸廢紙，還在排隊等著進紙廠，十分擔憂。這樣的現象自二○○八年金融海嘯之後，就沒有再發生過了。「洋垃圾繼續進口，難道政府不要我們了？」洪玉薇問。

繼續惡化下去會怎樣？合法的回收商只能付錢把民眾辛苦回收的廢紙，送到焚化爐燒掉。

那「不合法」的方法是什麼？看守台灣協會秘書長謝和霖說，「其實我們有統計，去年就常常發生回收場火災，平均一個月一次以上，因為他本來要賣錢卻賣不出去，要花錢送焚化爐等於賠更多，更惡質的（回收商）就找一塊地亂丟或燒掉。」

這樣的情況不只發生在台灣，自從中國禁止洋垃圾進口後，美國本土就發生了多次回收場失火的「意外」。

危機2：回收王國的壞消息

台灣被歐美當垃圾桶，又肥了大紙廠

追查到底，最後一張骨牌效應的造紙廠，卻靠洋垃圾獲利大增。

苗栗連泰紙業的產能，竟然開到了滿載，利樂包、紙容器不斷湧進來。

根據台灣區造紙公會統計，台灣造紙行業正出現十年來最風光的時代。去年台灣造紙產量、外銷量雙雙創下新高，造紙廠大發利市，例如上市的造紙公司正隆因獲利大成長，股價創十九年來新高。

 

對回收王國而言，這絕對是壞消息。台灣造紙業在台灣本地的廢紙收購量，去年降至二百四十一萬噸，比前年減少一六％，廢紙進口量卻達一百一十二萬公噸，比前年成長五八％，是十四年來最高紀錄。環保署廢管處認為，大量進口歐美廢紙的就是造紙廠。

便宜洋垃圾讓紙廠賺大錢？根據海關統計的資料赫然發現，歐美廢紙愈來愈便宜。二○一七年，台灣總共進口二十三萬五千噸美國回收（廢料及碎屑）紙或紙板，均價每公斤台幣六．七九元，一路跌到今年六月的三．六九元。紙廠到底有多熱衷買美國廢紙？今年上半年的進口量，已超越去年總和。

美國廢紙為什麼能賣這麼便宜？《天下》採訪團隊突破了廢紙進口商不能曝光的限制，終於來到進口美國廢紙存放場。

把壓成磚的廢紙鬆開散落在地上，只見到垃圾與廢紙一起落了滿地，回收場員工一邊收垃圾一邊說，「有時候開櫃還會看見老鼠衝出來，一大塊壓成磚的廢紙，大約有一○％到二○％是純垃圾，接下來還有三○％是不具回收價值的廢紙；基本上有一半是垃圾。」

現場直擊才恍然大悟，原來進口的美國廢紙能賣這麼便宜，背後原因是以廢紙夾帶生活垃圾，名義上出口廢紙，實際上委外處理美國人的生活垃圾。

除了夾帶大量垃圾進到台灣，也讓台灣回收王國出現「進口替代本土」現象，最後整個回收體系崩毀。

彭元興說，台灣一年廢紙需求量在四百萬噸左右，實施垃圾強制分類前，廢紙進口量達到一百五十萬噸的高峰，此後靠民眾雙手做回收替代了進口廢紙，最高一年自產達到三百萬噸，但去年因進口歐美廢紙替代了四十萬噸自產廢紙，最終民眾辛苦分類的廢紙，合法去處就是焚化爐。

危機3：檯面下藏危險交易

中國偷偷跑到台灣，四處高價買紙廠

調查進一步發現，更不肖的兩岸接力模式，正在檯面下運作。

自從中國禁洋垃圾之後，當地紙廠只能優先購買中國本地廢紙，於是價格大漲到一公斤十五台幣。因此中國業者偷偷跑到台灣四處高價收購造紙廠，準備從美國大量進口廢紙到台灣，處理成紙漿再運回中國，連泰紙業副總經理連大鈞證實，「就有中國商人開了一個很誘人的價格，要收購連泰。」

台灣舊造紙廠成了奇貨可居。很多人不知道，台灣大大小小造紙廠高峰時有一百五十家，彭元興說，現在大概剩下七十多家，台灣擁有一個龐大造紙產業，可能成為中國商人的中途處理站，拿走紙漿到中國，留下滿地垃圾給台灣處理。

眼見大事不妙，環保署廢管處發現上半年以來進口的美國廢塑膠、廢紙數量大增兩倍半，八月宣布要管制洋垃圾進口，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然而，禁止國外廢紙賣到台灣，就是最佳解方嗎？值得深思的反而是台灣作為回收王國，為何如此禁不起打擊。

謊言1：回收率灌水

廢紙摻雜紙容器，魚目混珠賺利差

洋垃圾戳破了台灣回收神話的三大謊言。謊言一：回收率灌水、造假。

回收商把錯誤分類的回收物賣掉也算回收，例如把紙容器混在廢紙內，拉高回收率與重量，混水摸魚賺取利差。

證據位於連泰紙業，這是台灣唯一合格，通過認證處理回收紙容器、紙杯，可以將紙廠不能收的紙類容器，回收處理成為紙漿、塑膠、鋁箔再出售。

在台北市，每天資源回收項目不同，民眾必須依規定分類丟棄。但《天下》直擊，資收車回到北區回收場後，扣除廢紙，包含鋁罐、塑膠、寶特瓶、小家電、玻璃瓶、紙容器等，全部混雜卸下，等屏東回收業者開車先北上再南下，運回給屏東工人重新分類，這不是「欺騙」民眾做分類白工嗎？

自從紙價大跌以來，連泰產能滿載，一個月進了五千噸的回收物。連大鈞說，以前最少的時候，曾經有過一個月只收兩百噸的窘境。

要五千只來兩百，怎麼可能不收到紙容器？魏進益說，「這些紙容器在早期全部都丟在廢紙類，那時候因為造紙廠欠原料，所以沒有計較，可是在整個回收體系當中，是沒辦法分解這些東西。」

還有更誇張的，當過紙廠廠長的彭元興說，「買來的廢紙裡面有電冰箱，電冰箱裡面放石頭，外面包個紙賣給你；還有廢紙外面是乾的、裡面是濕的，摻水增加重量，當時因為國內廢紙比國外便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

原來台灣回收商有時候也跟美國一樣，廢紙裡頭包了垃圾。偏偏台灣計算回收率的方法是「只要有買賣就等於有回收」，於是也把賣垃圾算進了回收量中，五二．五一％的高回收率，恐怕是被灌了水。

直到便宜美國廢紙大量進口，紙廠才有恃無恐拒收本土回收商混雜紙容器、利樂包的廢紙。一樣夾帶垃圾，美國廢紙最便宜一公斤一塊八，台灣最便宜二塊五，賠錢生意沒人做，台灣垃圾當然不敵洋垃圾。

謊言2：一○％是垃圾

政府把破衣當寶，裡面還驚見骨灰罈

謊言二，政府清潔隊回收分類物只算數量、不看價值，最少含了一○％的垃圾。

新北五股的舊衣回收商久泰資源負責人吳基正，曾經是地方政府舊衣回收的得標商，做了一年賠錢，從此再也不敢投標政府的舊衣回收。

吳基正說，「政府以為自己衣服是寶，其實裡面垃圾含量太多了，收回來都是髒的、破的、廚餘，連神像、骨灰罈都收過。很想棄標，但押標金會被沒收、也會賠上信譽，只好忍痛賠了一年錢之後，從此再也不敢投標清潔隊回收的舊衣，只購買社福、民間團體的舊衣。」

謊言3：「欺騙」民眾做白工

強制垃圾分類，運回後卻混在一起賣掉

然而，政府回收物怎會有垃圾？第三個謊言就是：回收分類不確實，讓民眾做白工。

《天下》記者實際跟著台北、新北、桃園三都的資收車進入資源回收場，發現台灣強制垃圾分類、資源回收真相，跟大家想得不一樣。

一般民眾家裡或辦公室會有不同的垃圾桶，把塑膠瓶罐、鐵鋁罐、紙容器、廢紙分類置放，再等著丟垃圾。當民眾把這些分類好的回收物送上一輛輛資源回收車，車子回到位於內湖的台北市北區資收場，《天下》現場直擊卻看到紙容器、薄塑膠、寶特瓶、鐵鋁罐、玻璃瓶、利樂包、電風扇、微波爐，全混雜卸下卡車倒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山。

還需要分類嗎？現場清潔隊人員的答案是「不需要」。因為隔天白天，來自屏東的回收商會派車運走，到了屏東再分類。

這是台北市回收處理的真實狀況。對於從小被「外星寶寶」教育做好分類回收的台灣民眾來說，這畫面如同戳破謊言般的衝擊：鐵鋁罐、寶特瓶、利樂包與塑膠瓶罐，不是要分開嗎？

謝和霖說，「台北市的模式有點欺騙民眾感情，把民眾稍微分類的回收物，部份混在一起，到了（屏東）回收商又要再分一次，等於浪費資源，如果能把（民眾）分好的回收物直接賣給回收商，價格會更好、也可避免重工。」

台北市把民眾分類的回收物統包拍賣，以一公斤一．五元賣給回收業者。統包的意思是，不管台北市民前面分類得再細，就通通打包從台北市運到屏東市，以單一價格賣給回收商，等於前段分類做白工，後端又要花錢再分類，不斷重複人力做同樣的事情。

一層一層抽絲剝繭，才發現台灣回收神話破滅的原因，並不是洋垃圾太便宜，而是台灣回收的廢紙，不是含了垃圾、就是分類不夠詳細，導致回收價值太低，紙廠還要變相幫回收商處理垃圾。

所以紙廠一旦有了低價洋垃圾當替代品，馬上就移情別戀，代表回收王國整個供應鏈沒有一套檢驗品質的方法與標準，最後只有看價格。彭元興說，「不是紙廠不要台灣本地的廢紙，而是你分類好就有人要，而且分得愈細，價格就愈高。」

中國不要的，台灣更不能要！

落實分類，用高價回收物對抗洋垃圾

但魏進益說，要像中國一樣，只要垃圾含量超過○．五％的回收物就不應該讓它進來，台灣不應該替歐美國家處理垃圾，回收商也願意把分類做好。問題是「唇亡齒寒，回收商都倒了，以後紙廠靠誰回收台灣本土的廢紙？」魏進益問。

這場國際洋垃圾大戰對於台灣回收王國來說，是一個重新審視垃圾循環體系的機會，必須勇敢拒絕當歐美國家的垃圾桶，不能犧牲環境換獲利，中國不要洋垃圾，台灣更不能要。

但也不能以此為藉口，阻止分類乾淨的廢紙進口，變相保護吹噓與造假的台灣回收體系，應該乘機改善體質，確實做好分類標準與制度，才能讓台灣回收王國的美譽名符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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