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當前的執政困境，對照一年前的風光勝利，的確是鮮明的對比：她不僅是台灣第一位女性國家領導人，不要忘了，她更是16年來權力最大的總統！可惜的是，完全執政之於蔡英文，未必是種祝福，可能還是一種魔咒。這一年下來，民怨四起。

16年來權力最大的國家領導人，為何舉步維艱

根據此次《新新聞》與《風傳媒》聯合委託台灣指標民調公司所做的執政滿周年民意調查，民眾對蔡英文的不信任度首度超越信任度。蔡英文第一年「總統學」這門課，成果不太好。

四月十九日，警方在立法院周邊部署了約二千名警力，架設重重蛇籠、拒馬，將立法院四周層層圍住，宛如禁城一般。這一天，年金改革的方案終於要在立法院展開審查。反年改團體全力動員，誓言癱瘓議事，甚至以暴力追打準備進入立院開會的立委及官員，衝突對峙的氣氛拉升到最高點。

▲蔡政府推動改革，企圖討好所有人達成雙贏，最後卻是兩邊都得罪。

個性決定一切？三則簡訊透露小英性格……

當天上午九時，民進黨中央黨部在媒體LINE群組發出一則簡訊：「今日十三點三十分蔡英文主席於中常會前發表簡短談話，地點：黨部九樓大會議室。」不過，接近中午時，黨部又發出簡訊通知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分鐘後總統府媒體群組發出聲響：「蔡英文總統將於總統府新聞中心發表談話。」

三則簡訊，有什麼稀奇的呢？原來黨部剛來了新主管，不諳府院黨通報的ＳＯＰ規則，先通知了媒體，小英看了媒體才知道，發了一頓小飆。之後，小英談話改在總統府舉行，以總統身分對全國人民講話，外界看來不覺有異、合情合理，凸槌的人則洗了一場三溫暖。

不大不小的烏龍事件，具體而微反映了蔡英文這樣一位政治人物的內心世界，有條幽曲小徑，甚至是一條很細微的線。就算牆外兵臨城下、戰鼓頻催，她還是擺明了不做被擺布的魁儡將軍。她習慣自己掌控狀況，動手修改劇本，甚至，臨上場前，連心情也要是準備就緒的。

茶壺裡的小波瀾，倒是沒有影響蔡英文當天演講的臨場表現。有人看完電視後評論：「這大概是小英擔任總統以來，最有宣示改革決心的談話。」

不過，期待年改工程在當天畢其功於一役的人，最後還是失望了。當天鳴金收兵的結論是：民進黨「以退為進」，同意藍委再加開兩場公聽會。年改還要擇日再戰……

「又來了！維安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不就是無論如何要讓法案過關嗎？結果竟然是答應開公聽會！年金戰場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一位官員按奈不住他的火氣。

遇反則縮？ 不敢做決定？完全執政未必是祝福而是魔咒

遇反則縮，不斷延緩決戰的時刻，可以說是蔡英文這一年來處理幾件指標性政策的標準模式；包括一例一休、日本核災區食品進口、婚姻平權、年金改革……不斷複製「再而衰，三而竭」的政治輪回。每一次議題對決後，也都促使一部分人對小英滿意度的降低，以及信任度的漸次瓦解。

▲蔡英文這一年來處理指標性政策的標準模式：遇反則縮，不斷延緩決戰的時刻。

蔡英文當前的執政困境，對照一年前的風光勝利，的確是鮮明的對比：她不僅是台灣第一位女性國家領導人，不要忘了，她更是十六年來權力最大的總統！

陳水扁執政八年始終在朝小野大困局裡搏鬥，就不用說了；即使是號稱完全執政的馬英九，則視立法院前院長王金平為眼中釘，還因此發動馬王政爭，想要除掉這位處處作梗的政敵。兩任前總統的難題，蔡英文都沒有，她集行政、立法、黨權於一身。

可惜的是，完全執政之於蔡英文，未必是種祝福，可能還是一種魔咒。這一年印證下來，她顯然不是擅長使用權力，能夠把人民賦予的權杖使得虎虎生風的領導人；又因為這次是完全執政，她再無理由推託，必須負起全部的責任，終致民怨四起。「人民將改革的能量交給妳，卻搞到兩頭空，藍的不滿、綠的不爽，老年人跟妳拚命（年金改革）、年輕人跟妳造反（同婚）。」

「人民讓妳國會過半，是讓妳貫徹執行，不是議事空轉。」

「選舉就是和人民的婚約，要嘛理想的愛情，要嘛務實的麵包，如果連愛情都無法滿足我，我當然找郭台銘（鴻海董事長）要麵包！」一位綠營人士觀察小英一整年，直呼看不下去。

「郭台銘」這三個字代表的意涵是什麼？如果純就領導統御的角度，代表的是「我就是老大」、「我說了算」。台灣追求民主幾十年，還在幻想家父式的領導，這固然是個很弔詭的議題，但不可諱言，外界不斷炒作郭台銘二○二○年選總統，是對蔡英文決策模式的一種對照、諷刺及不耐。

「每個政權都會面對這種戰場無法選擇的問題，問題在於，哪一個戰場成功地收起來過？一年下來，唯一解決的問題就是砍七天假。」

「如果以拖待變，最後能夠反守為攻，占據主導的位子，那也就罷了。目前看起來，沒有一個例子是。」

「改革怎麼可能兩邊不得罪？當人民不知道總統支持什麼，反對勢力就會愈來愈大聲，支持者會不知道如何辯護，開始不耐煩……」執政官員也透露無奈。

上述這些批評，大致都導向一個結論，那就是小英的領導意志，如果不是缺席了，便是太莫測高深、太隱形，以至於人民感受不到，甚至看不懂：這位總統到底在想什麼。

重政策輕政治，有錯嗎？不懂配速，前進感出不來

蔡英文不輕易給答案，顯然也疏於配速。「馬英九時代最嚴重的問題就是悶，讓台灣不前也不後。因此，執政最重要的是，前進的感覺一定要有，否則最後一定會倒下來。」一位黨內要角很早便這樣提醒。他認為，政策不容易有亮點，改革不可能一刀切，所以政策能推的就繼續推，不能推的，政治就要適時補上去做掩護，小英最缺乏這個。「馬戲團一次轉太多盤子，就掉下來。」

事實上，蔡英文的政治生涯還創下一項紀錄，那就是她第一次當選，就當上了總統（前兩次參選新北市長、總統都落敗）。蔡英文當過陸委會主委、行政院副院長，但她從來沒有當過「父母官」，「就算她當總統後駕馭的政府是『無敵鐵金剛』，剛開始，她還是得練習操作一下，這個按鈕按下去，機器手臂能伸多遠，能夠完成多少事。」上述人士說。

蔡英文當上了總統，才開始學習當總統。「她這個總統當得很辛苦，每天會議一大堆，一下兩岸、國防、外交，一下又社福、綠能、年金改革，議題頻道換來換去，有時候看到她，整個臉『青筍筍』。」

「她經常找很多人來聊，每個人看到她，不是一直抱怨，就是叫她要做這個，要做那個，愈講愈瑣碎……我參加過幾次，心想她怎麼受得了，連我自己都趕快逃之夭夭。我敢說，不要說別的，光是一例一休，她肯定是全台灣最瞭解各行各業抱怨的人。」一位不時被小英找去諮商的人士這樣描述。

小英被公認是個政策控，當上總統後，「症狀」不曾稍減。「你應該去做一個調查，行政院的部會首長裡，有哪一個在過去一年沒被她叫來總統府做報告？」有官員透露，曾經發生過，一些部長本來要跟院長開會，卻臨時接到總統府的電話，要他們到府內開會，部長們於是取消跟院長的會議，去跟總統報告。這位官員語帶雙關說：「全世界大概只有林全可以跟小英合作無間了。」

既然總統事事關心，自然也要事事承擔。黨內有人形容，每次從小英走路的樣子，就知道她今天是不是有煩心的事，是不是要閃遠一點，以策安全。

外界應該記得，先前發生五、六名警察不識行政院客委會主委李永得，看到李穿夾腳拖，上前攔查他，被李自己po文爆料。「這件事充分凸顯蔡政府的窘境，人民不認識閣員就算了，連五、六個警察也全都不認識李永得是誰，這代表這個政府的閣員們全都躲起來了，完全沒有社會能見度，遑論替自己的政策辯護。」

別看民調治國？這是蔡英文無可迴避的一門課

根據《新新聞》與《風傳媒》聯合委託台灣指標民調公司所做的執政滿周年民意調查，總統蔡英文繼去年八月施政滿意度與不滿意度出現死亡交叉之後，在本次的調查中，不信任度也首度超越信任度（詳見二十六頁，《民調篇》）。這對蔡英文來說，無疑是很大的警訊。

執政者固然不能看民調治國，但人民對執政者的信心與信任度下降太快，勢必折損蔡英文接下來改革的政治能量。這是蔡英文無可迴避，也必須重新省思的「總統這門課」…開啟APP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