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風平城 奈良\ 京都.五回時間旅行【封面故事-旅讀中國】

唐風平城 奈良\ 京都.五回時間旅行



遣唐 皇朝 宗教 文學 古都

作家川端康城發表小說〈古都〉,贏得諾貝爾評審讚譽。

前景是男女情事糾葛,背景是和服織坊、節祭慶典、書道花道等等大和美學,在戰前戰後、古都今城之間輪轉變遷。

時代的變與遷加總以後,實則是文明的輪與轉。西元七百一十年,一座前所未見的都城於當今奈良拔地而生,彷彿標舉著與隋唐皇朝的若即若離、同與不同。

隨後的京都多麼富麗婉約,規模尤有過之,四方諸侯望而生畏、紛紛臣服,日本至此中央集權、步上國際,這是文明的力量。

於是千百年來,奈良京都成為日人靈魂的源頭──京都文明甲日本,奈良文明甲京都──那些依隨唐風飄揚渡海吹來的華夏種子,都在這個列嶼上一一消化反芻、落地花開。
文_ 鄺介文/ 旅讀中國 

繪_ 希拉、胡說/ 旅讀中國

圖_ 何宇倫、張凱翔/ 旅讀中國、當小時、RF123、CTPphoto、視覺中國

從模仿犯到模仿範 在那太陽升起的地方

里約奧運閉幕典禮,接棒主辦的東京祭出九分多鐘現場演出,演出片段在網路轉載成萬成千,不同背景文化的觀眾皆對大和民族的創意度、執行力甘拜下風,乃至逼出三兩點淚水。當中集結若干日本元素,諸如皮卡丘、小叮噹、凱蒂貓與瑪利歐等等,極具鑑別效果不說,乃至每個符碼背後,都能衍生一串文明想像與個人記憶。日本無非就是這樣,總能脫胎換骨、無限進化,尤其相鄰地區中韓港臺,耳濡目染,幾乎沒有誰的青春,不曾有過一齣日劇、一首日文歌曲、一位日本偶像、一部日本漫畫。

如今看來有機而強勢的日本文明,畢竟不是一天造成的。即使,舉凡其文學、建築、繪畫、服飾種種藝術風格,都能在他國找到可供參照的源頭;即使,它像塊海綿一樣總是吸收眼前所見耳旁所聞,卻被譏諷無法無中生有;即使,它曾經被視為「模仿犯」,在七八世紀大規模遣唐、因明治天皇大規模維新。乃至號稱單一血統的大和民族,實則是彌生人與繩文人千百年來相處的結果,而一般認為是「主流」的彌生人,卻很可能源自中國大陸。然而無論如何,都無法撼動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曾經的模仿犯,現在則是眾人趨之若鶩的「模仿範」。

文化沙漠開出奇花異卉

一個顯而易見的對照:何以那些旅居中國的異國人士,長久下來,大多仍舊使用英語溝通;倒是那些旅居日本的異國人士,長久下來,多數能夠使用日語交談?縱使牽連層面極廣,諸如:在於歐美看來,華語可能比日語難以入門;相較華人日人,後者英語程度普遍不及,等等云云。然而其中亦涉及民族性的問題,日本是一個善於將異種族/異文化/異傳統消化反芻並且開花結果的國家。而如今在九州、四國、北海道、沖繩遍地開花結果的大和文明,最初實則在奈良、京都消化反芻。

歷經數百年「天皇在哪,首都就在哪」的上古時代,日本試圖於推古天皇即位以後,順勢加強中央集權,奠定一個「首都在哪,天皇就在哪」的政府。欽點平城京肩負往後七十年首都重任(中途曾經短暫遷都,隨後又遷回原處),以唐代長安為本,在此風水寶地打造一座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都城,是日本首個嚴格意義的城市。在這以九縱九橫道路分出東京西京、東市西市、東寺西寺的城廓當中,十萬市民於此生活起居,甚至仿效唐朝租庸調制(政府向人民徵取穀物、布疋、勞役的收稅方式),建立制度完善的國中之國。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對於一個氏族領袖權位甚至力壓皇帝的凌散國度而言,進入世人眼目的唯一方法,正是接軌國際,當時所謂國際,其實就是中國。自聖德太子以降,文武天皇、聖武天皇、光明皇后、嵯峨天皇,都在不同領域、不同程度地刻意唐化。有的透過法制、有的引入宗教、有的藉由科學、有的模仿文藝,層面之廣幅度之大(包括五度遣隋、廿次遣唐),幾乎可以算作一次維新運動。如果說,明治維新將日本推上以美國為首的國際,那麼大化革新則將日本推上以中國為首的國際。

同時,四面環海的天然屏障,也提供他們一個遺世獨立的餘裕。

一封上呈隋煬帝的國書當中如此寫道「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云云」,日人野心昭然若揭。

須知道,論人口、論地域、論經濟、論兵力,日本完全不是對手;再者,聖德太子是為太子,而隋煬帝則是一國之主;兼之,當時毫無「地球村」概念,中國即是唯一。如此出言不遜,幾乎足以挑起戰爭、毀國滅族。對比中國數度揮兵朝鮮,因而朝鮮自古以兄弟之交(甚至父子之交)情誼向中國輸誠,日本列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則讓他們能在維新之餘,且能保有國族自主及尊嚴,無論名義上或實際上。
天時人和拉開獨立時代

地利以外,則是天時與人和。

自古處在天下之中的中國,頓時成為日沒之國,按照《唐書》記載隋煬帝狂囂如此(後世出現不少隋煬帝翻案研究,認為煬帝形象出自唐人偏見),沒有理由忍氣吞聲。可巧當時大隋進軍朝鮮,兼之國內工程焦頭爛額,兩相權衡之下有其必要與「日出處之國」維持友善關係,少一個敵人就是多一個朋友,保障了日本「免於一死」。

時至唐朝,出身西北的李家王室被後世認為是鮮卑後裔(即使不是,長期遊牧生活下來,不免養成與漢人相異的胸襟與眼界),對於異種族/異文化/異傳統大度包容,當時的遣唐留學,實質內容很可能是雙向交流。比諸詩人阿倍仲麻呂(漢名晁衡)與李白、王維、儲光義等人交好,眼見李白誤以為摯友罹難而寫下的〈哭晁卿衡〉詩,字裡行間情意真摯,應當是平等而誠心的互動。如此擴及整個大唐盛世,對於西渡而來的大和民族,其態度可以想見。

日出處之國,未完待續

廿一世紀的日本,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曾經的「末茶」,而今成了抹茶;曾經的「魚膾」,而今成了刺身;曾經的「角抵」,而今成了相撲;曾經的「羊湯凍」,而今成了水羊羹。歷經空間與時間,我們甚至遺忘了這些來自中國的原始詞彙,必須使用日文漢字指稱,一切看似自然而然,背後卻是歷史洪流裡無限機緣巧合種下的果。

踏上奈良/京都五回時間旅行,上溯中古、下迄現代,左探宗教、右梳文學,我們試圖從中理出一個脈絡──文明終究不限於一時一地。

是不是「模仿犯」已然不再重要,畢竟,你我深知,誰的青春,不曾有過一齣日劇、一首日文歌曲、一位日本偶像、一部日本漫畫呢?閱讀完整內容
《OR旅讀中國》2018年03月號第73期_唐風平城~奈良/京都.五回時間旅行

本文摘錄自‎

唐風平城

《OR旅讀中國》

2018/3月號第7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