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忠謙

▲2025年2月6日。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計劃接管加薩，並清空當地的巴勒斯坦人。示威群眾在美國駐土耳其領事館外抗議。（美聯社）

川普回歸白宮還不到一個月，美國國內乃至於國際秩序都出現許多驚人的變化—包括「美帝」（U.S. Imperialism）這個充滿貶義、冷戰時期共產陣營普遍對美國的稱呼，竟然成為今日西方陣營對川普政府的常見批評。

從美國國內的角度來說，《華爾街日報》的專欄作家丹尼爾·亨寧格（Daniel Henninger）就批評川普是一個「帝王式總統」（Imperial Presidency），因為他正在挑戰美國憲政制衡體系的極限。除了川普偏好用行政命令繞過國會的限制，他也指示司法部不要執行由國會通過、聯邦最高法院確認的「TikTok 禁令」；甚至無視美國憲法增修條文第14 條第一款的「出生公民權」，不再把無證移民在美國生下的子女視為公民。

亨寧格對川普的點評是「他不想受到任何束縛」，畢竟川普在總統就職演說中批評「美國政府現在連國內的簡單危機都無法處理」，所以他上任後立即宣布美國的邊境與能源問題都進入了緊急狀態，他幾乎每天都會簽下更多行政命令，試圖扭轉美國生活的每個角落，同時嘗試對世界各國徵收更多關稅。他的支持者可能不以為意，甚至認為在當前的嚴峻處境下，川普的霹靂手段才是美國真正需要的解方，但亨寧格並不認可川普試圖擺脫「問責性」的極端作法， 並且呼籲保守派「管管他」。

說穿了，這畢竟是美國的「家務事」，人家的政府怎麼運作畢竟是人家的事。問題是這可是扮演世界警察的美國，而且川普的「帝國主義傾向」不僅僅是展現在違反憲政權力制衡的國內面向，更展現在他試圖讓美國再次成為一個企圖擴張領土的霸權國家，這就讓各國不得不緊張起來。除了美國的懶人包式網路媒體Axios 也說「川普有個帝國擴張夢」（Trump dreams of empire expansion），英國的《經濟學人》同樣認為「美國有個帝王總統」（America has an imperial presidency）。

川普對格陵蘭、加拿大、巴拿馬運河、乃至加薩走廊的言論我想不用再贅述， 有意思的是，川普上任之初的第一批行政命令中，就包括將北美最高峰德納利山（Denali）恢復舊名「麥金利峰」 （Mount McKinley）。麥金利是誰？川普在今年的就職演說中特別稱讚這位美國前總統「非常偉大」，因為他「透過關稅和才智讓我們的國家變得非常富有」。《經濟學人》提醒讀者，麥金利就是一位帝國主義者，因為夏威夷、關島、菲律賓和波多黎各就是在他任內被納入美國領土。

美國的立法權（國會）與司法權（聯邦最高法院）究竟還能不能制衡川普（行政權），這除了需要時間證明， 由於國際場域講究的多半還是「比拳頭大」的實力邏輯，川普政府若真搞出什麼擴張結果，恐怕不是幾位大法官們宣告違憲就可以彌補與解決的爭議。

更有意思的是，如果回顧美國歷史， 川普的擴張主義其實不見得是美國的「特例」，因為第三任美國總統、《獨立宣言》主要起草人湯瑪斯·傑佛遜（Thomas Jefferson）曾主張「征服加拿大」；美國國務卿詹姆斯·伯恩斯（James Byrnes）1946年與丹麥進行駐軍談判時，宣稱「買下格陵蘭是最簡單、最令人滿意的解決方案」；雷根在1976年的總統大選則抨擊對手福特（Gerald Ford）歸還巴拿馬運河的政見，並稱「我們建造了它，我們買下了它，我們要保留它！」

▲2025年2月3日，美國總統川普展示他剛剛簽署的行政命令。（美聯社）

英國的《新政治家》（New Statesman）認為，美國長期以來一直主張「擁有勢力範圍的權利」（想想門羅主義），這種想法跟今天的中國與俄羅斯相去無幾—而川普正以傲慢而粗暴的語調煽動此一傳統；英國《金融時報》也用一張「普京、習近平與川普拿著刀叉共同分食盤子里的地球」來批評「美帝」，首席外交評論員拉赫曼（Gideon Rachman）說：「由於美俄中的領導人都有擴張野心，世界可能正從小國能夠要求國際法保護的時代，邁向修昔底德 （Thucydides）筆下的『 強者盡其所能，弱者受其所苦』的黑暗時代。」

對台灣來說更糟糕的是，這三個企圖以國安與歷史使命為由擴張領土的國家，可能形成一種強權之間的勢力默契—美國集中在西半球（想想加拿大、格陵蘭、巴拿馬半島）、俄羅斯集中在東歐（烏克蘭）、中國集中在東亞（台灣首當其衝）。《外交家》（The Diplomat）最新一集《Asia Geopolitics》的Podcast 甚至認為，亞洲各國確實需要為美國變成一個流氓大國（rogue superpower） 做好準備，因為「併吞已經成為美國政策的選項之一」，而美中俄三強都會更加專注於「最大化自身對中小型國家的利益」。

▲2025年1月27日，農曆新年前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發表講話。（美聯社）

華府智庫史汀生中心（Stimson Center）的中國計畫主任孫韻並不認同「習近平、普京與川普共謀劃分國際勢力範圍」的判斷，畢竟川普政府目前正在跟中國持續關稅大戰，許多分析家也認為美中之間的貿易戰、科技戰都將繼續升級，所以習近平跟川普的關係恐怕不是「同座分食」那麼「美好」，北京也在苦思究竟該如何對付川普。

在孫韻看來，北京的「川普戰略」其實準備的還不錯，畢竟中國早已領教過「川普1.0」的貿易戰，他們在過去三個月也一直在設法預測與減少川普不穩定政策可能造成的損害。

而北京對付川普的策略，其實與拜登對付中國相去無幾，都是「投資、結盟與競爭」—提高國內經濟的韌性；與主要鄰國和解、加深與全球南方的關係； 在必要時進行競爭。

尤有甚者，孫韻認為中國更希望利用川普為自己謀取更多利益，因為川普挑起的貿易戰，讓中國能夠有效推進改革、擴大與華府疏遠的國家的關係、強化中國在全球貿易體系的地位—在北京看來， 川普的政策長遠來看將削弱美國的實力，這當然是中國的天賜良機。

首爾延世大學教授魯樂漢（John Delury）也認為，川普的「美國優先」 可能進一步削弱華府作為全球領導者的角色，畢竟「全面關稅」和「凍結外援」所發出的明確訊號就是，美國對國際夥伴關係和合作不感興趣，「隨著美國從國際事務撤退，習近平的『 雙贏』 全球化也就有了全新的意義」。即便東亞各國對中國還是充滿警惕，日本、韓國與澳洲也可能形成新的同盟來對抗北京，但是當川普一再做出「吞併他國領土」的帝國主義式主張，連BBC 都擔心「華府可能很難對中國的侵略進行反擊」。

如果把目光從東亞望向更遠處的國際社會，澳洲智庫「羅伊國際政策研究所」（Lowy Institute）日前在報告中指出，在聯合國193 個會員國當中，只有40 國（21 ％）堅持「一中政策」， 但不支持「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有142 國（74％）支持北京對台灣的主權主張。報告作者澳洲國立大學的郝杰明（Benjamin Herscovitch）指出，國際間支持中國統一或控制台灣的聲勢越來越高，有些甚至支持北京使用武力攻台。上述統計數字或許可以看作是拜登時代的經營結果，當川普朝著更為「自私自利」的「美帝」目標前進，台灣是否真的看清楚了自己的國際處境？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