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年，台北。

舞台上的歌手正在唱著動人情歌，舞台下的她卻只是專心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眼角眉梢都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他走過來，在低沈沙啞的歌聲裡摟住她，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於是她所有的視線都被他佔滿。

「妳知道嗎？早在認識妳以前，我就已經喜歡上了妳。」他這麼說。 他說話的聲音是那麼深情溫柔，她在他懷裡，凝視著他，一刻都不想移開目光，彷彿就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不見。

他開始輕輕哼起歌。

妳可以隨著我的步伐輕輕柔柔的踩， 將美麗的回憶慢慢重來。

他從未忘記過她的生日。

每一年生日，總是準備了不同的驚喜給她。

她二十歲生日那天，他特地買了一個蛋糕，在她上班的店外等著她。

她二十一歲生日，他特地邀了一群朋友替她慶生。

她二十二歲生日，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她最喜歡的布偶娃娃裝，一面唱著生日快樂歌，一面笨拙跳著舞為她慶生。

她二十三歲生日，他故意和她鬧脾氣，就在她要發作時，屋裡忽然停電，燈光再度亮起的那一刻，他滿臉惡作劇得逞的笑容，拿著她最愛的芋泥蛋糕，站在她面前。

她二十四歲生日，一打開家門就被滾滾而出的氣球堆嚇了一跳，他則端著生日蛋糕，從氣球海裡一面唱著生日快樂歌，一面走了出來，之後他們一面吃蛋糕慶生，一面用叉子戳氣球，砰砰砰了一個晚上，惹得隔壁鄰居都跑來抗議。

前年，她二十五歲生日那天，他穿著圍裙，一身狼狽，臉上滿是歉意地從廚房端出一個醜到不行的蛋糕，但她一點都不在乎，把整個蛋糕都吃光光。

他說，他一定要雪恥，下一次絕對會做出全世界最好吃的蛋糕為她慶生。 「你說過，你絕對不會缺席我的每一次生日⋯⋯」她想去撫摸他的臉頰，手伸到半途卻停住。

忽然之間浪漫無法釋懷，明天我要離開——

他的微笑開始模糊，她眨眨眼，淚水從眼角滑下，不想看不清他微笑的面孔，可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放肆滾滾而落，直到她臉上戴著的VR眼鏡彷彿再也承受不住她沈重的悲傷，從淚水滿溢的雙眼上緩緩滑落。

音樂漸漸消失，歌聲漸漸變調，她只聽見那句歌詞不斷在腦海裡重覆……

明天我要離開……

騙子。

王詮勝，你這個騙子！你說過你絕對不會缺席我的每一次生日，可是從兩年前的那一天起，你從此，注定要缺席我所有的生日了。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沒有人看過黃雨萱掉過一滴眼淚，但他們明白，不哭泣，並不代表不悲傷。

有時候，最深刻的悲傷，是痛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的。

* * *

手機社群軟體上最近更新的，是今天早上她搭公車的相片。

今天清晨，下了場大雨，她出門時雨已經停了，人行道上雖然還是溼漉漉的，但太陽已經出來，照在人身上滿是暖意。

她上了307號公車，找到位置坐下，就看見窗外的那一道彩虹。舉起手機拍下那道彩虹，正要上傳時，公車停了下來，一對年輕男女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想起自己還在念大學時，王詮勝明明有機車，為了追她，星期一到五都陪她坐這班307公車去學校。

上車的年輕女孩找到了一個單人座位坐了下來，明明附近還有空位，但男孩卻寧願站在她身旁，兩人似乎正在熱戀，有說有笑，一刻都不想分開。

有那麼一瞬間，黃雨萱將那男孩看成了王詮勝，那時候他也是常常就這樣站在她身旁，低頭看著她，臉上微笑是那麼燦爛幸福。

好半天，黃雨萱才收起目光，低頭將剛剛拍下的彩虹相片上傳到IG，手指同時敲下了一行字：「你好嗎？我很好。今天這道彩虹真美。」但在上傳前，她硬生生將這行字消去。

所有的近況更新，都只有相片，沒有文字。

文字會洩露太多情緒，她寧願通通藏在自己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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