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C HotDog熱狗 嘻哈最強座標之力


20多年前,當大家還以為嘻哈不過是嘻嘻哈哈,MC HotDog熱狗就開始衝鋒陷陣發起饒舌革命,接著,饒舌歌手成為最熱門的志願,眾多後起之秀紛紛加入這場起義,讓大家知道不是Yoyoyo就能叫Rapper,饒舌是件真大事。這些年走過高潮低谷,他用音樂自證,用實力闢謠,今年以專輯《髒藝術家》拿下金曲最佳男歌手很屌,但誠如熱狗所言,出道這麼多年他依然繼續創作,讓他覺得自己:欸,滿屌的喔。

文─蘇靖雅 攝影─Kuo Huan Kao
企劃、服裝造型─Quenti Lu
編輯─萬洪昀 藝能關係經理─葉宜欣


90年代的華語歌壇,就像當時如雨後春筍的偶像劇一樣,高富帥跟傻白甜是不敗公式,「饒舌」二字對大眾來說是個太陌生的名詞,而在那個網路、社群都不普及的年代,MC HotDog熱狗發起饒舌起義,把饒舌從地下帶到地面,再從地面往天上飛,一時之間,饒舌成了比彈吉他唱情歌更酷的事,本來想追林志玲跟侯佩岑的男生,全部變心愛上把奶罩放空中甩的台妹,〈我愛台妹〉〈謝謝啞虎〉⋯⋯成為學生們去KTV的必點曲目,熱狗用音樂在歌壇開疆闢土,成為饒舌圈的OG人物,說他是饒舌教父,絕對沒人敢走上擂台說:挑一下啊!

哪怕血流成河都想用音樂誠實   出道20餘年,四張EP、六張專輯和族繁不及備載的合作單曲,熱狗產量十足驚人,但能夠質量兼具更是不容易,首張專輯《Wake Up》即榮獲金曲18「最佳國語專輯」,睽違十餘年再度以全新專輯《髒藝術家》獲獎金曲35「最佳男歌手」,而單曲〈樓上的房東〉亦拿下「最佳作詞人」,從外人的視角來看,熱狗無疑地再創生涯巔峰,但對此,他本人比任何人都泰然:「我屬於比較平常心那種,因為這麼多年來我也常入圍但摃龜,像去年我入圍最佳男歌手跟最佳歌詞,雖然沒得獎,但我覺得我的音樂沒有輸給任何人;今年我得獎,我也覺得其實我的音樂沒有贏過任何人。音樂藝術這種東西,真的很難去評判跟比較,但這是喜事嘛,當然還是很開心啦。」

藝術常被認為高冷又難以理解,但或許這不過是外界賦予的刻板標籤,誠如熱狗所言,藝術並沒有所謂的KPI能夠去量化,事實上也不需要,不管是大藝術家還是髒藝術家,只要能夠為世界注入能量都是藝術,也是藝術的有趣之處,而熱夠的音樂之所以能夠引起共鳴,正是因為他對於時事鞭辟入裡的觀察,以及既有價值觀的針砭,〈補補補〉Diss台灣補習文化,〈貧民百萬歌星〉揭開現代人對光鮮亮麗表象的追求,歌詞唱著「怎樣才算富有,怎樣是窮」,那同理,怎樣才算乾淨藝術家,又怎樣是髒藝術家,沒人注意到的亂象、沒人敢扯開的醜陋真實面的遮羞布,熱狗用音樂跟大家說話,哪怕血流成河,他都想用音樂誠實。

比起獎項的肯定,熱狗更開心自己擁有創作的續航力:「我這兩年發的兩張專輯都入圍,所以代表它是有質量跟質感的,這點當然讓我非常欣慰,其實以我的資歷跟年紀,大可以吃老本去表演,但我還是續繼續創作,會讓我覺得自己『欸,滿屌的喔』,我比較開心的是這點。」

深度自剖內心誕生《髒藝術家》   的確,原本跟同溫層在地下躁動的初生之狗,打破音樂壁壘,將饒舌帶入每個人的日常,現在人人都尊稱一聲狗哥的熱狗,獎盃多了、資歷深了,但唯一不變的是他從來不曾停止創作,有句諺語說老狗變不出新把戲,即使出道這麼多年,熱狗偏偏就是可以放出新大絕,近年的《姚中二》跟《髒藝術家》兩張專輯恰逢疫情,都是他關在房間隔離時不斷深度挖掘自己所產出的創作。

「隔離時真的很想家、想小朋友,也想念好吃、好玩跟自由的空氣,加上我不是睡眠需求很長的人,打電動、追劇又很快就膩了,所以就用創作熬過那段時期,很像困獸之鬥,但也是史無前例的純粹跟孤獨,只有紙筆跟自己,挖掘非常深層的東西,像是一直想寫但不敢寫的,或是之前寫一點點的想辦法把它完成,那寫的時候一定會去回顧整個人生嘛,來發想創意主題,所以《髒藝術家》其實有寫進很多青少年時期影響我的電影。」

直視自己需要勇氣,自剖內心時總會一不小心觸碰到傷心,而〈可夢〉就是熱狗寫給因流產而未能謀面的孩子,他坦言是否要寫這首歌真的非常拉扯:「我一直想寫但也一直不敢寫,畢竟這是一個比較不好的經歷,但後來覺得他還是值得紀念的,所以就有了這首歌。」

熱狗語氣淡淡,卻藏不住一位父親的惆悵與柔情,雖然他說當父親後創作跟表演沒變,主要只是生活型態變了,以前表演完一定是After Party All Night,有了家庭後,導航輸入的位置變成家,但如同〈可夢〉歌詞所寫:「我也開始變得不一樣/我也開始會去想珍惜當下」,失去可夢縱然是一份永遠在心底的遺憾,但卻教會熱狗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


「我們在這個時代會把很多事情視為理所當然,但其實即便是一個小朋友平安、健康長大,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舉個例子,我兒子成績超爛,一點都不像我,哈哈哈哈,可是無所謂,只要他開心健康長大,不要搞一些有的沒的,他成績再爛我都不覺得怎麼樣;那我女兒有異位性皮膚炎,換季時那種癢真的是很痛苦,但不知道的人就會對她有異樣的眼光。有多少孩子成長會受到各種曲折,那你就會有很多感慨,所以不要覺得幸福隨手可得,每件事都很得之不易,這就是〈可夢〉背後想跟大家講的東西。」

孤獨激勵出最強的自己  雖然隔離少了自由以及跟家人相處的時間,卻也因禍得福,讓熱狗再次感受到創作的驅動力:「隔離真的很痛苦難熬,但寫歌的話時間就會過好快,所以我就一直瘋狂瘋狂的寫。回過頭其實滿感謝那段時間的,找到創作的動力跟快樂,激勵出最強的自己,如果沒有那樣的環境我可能也沒辦法那麼專注跟純粹的寫歌,所以那時候寫出來的東西就是很有生命力。」

舞台上,他是所向無敵的饒舌大神,彷彿可以把地球放在指尖當作籃球轉動;舞台下,他是一位先生跟父親,當然也是熱狗自己,會有Achilles Heel(軟肋)和無以名狀的脆弱跟難題,而這些都在他隔離期間赤裸面對,寫進《髒藝術家》當中,因此這張專輯依然保有熱狗DNA,也比以往掏得更加深層也更有生氣。

熱狗歌詞一向犀利得一針見血,他的坦蕩與直接不只體現在創作中,亦能從他面對人生的態度窺知,對於去年發生的抄襲爭議,熱狗表示的確受到不小打擊,但他選擇用正面態度去看待所有的發生:「我覺得不管好或壞事情,它發生就是發生了,雖然有點難過,但很快就調整自己去正視跟處理。其實〈樓上的房東〉要不要發公司內部有兩派意見,但我後來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發,用同樣的編曲去做,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我是想把那個遺憾補完,不是想證明或反駁什麼,因為我沒有選擇逃避,雖然是不好的結果,但該道歉、說明、解釋的都做了。想想也覺得很奇妙,有點像命運的牽引。」

鐵粉與黑粉都是必然  當知名度越大,鐵粉與黑粉以正比成長是一種必然,對此熱狗也有自己的一番調適方式:「說完全不在意都騙人的,但要調整心態,像我就是告訴自己黑粉也是粉,如果有人刻意留言罵你,其實也很不錯,因為真的不在乎的人是連鳥都不鳥你,這樣去想可能會舒服一點。尤其像我混這麼久的歌手,收穫的讚美跟喜歡已經很多,偶爾去看一下其他人怎麼靠北你,其實是個很好的平衡,你不可能一直聽好話嘛,而且有些罵得滿中肯的,會感覺到他是真的追我很久的粉絲欸,有些點的確是我做得不好的地方,就可以去做一些調整,多聽各種聲音並不是什麼壞事。」

近年嘻哈浪潮捲起千堆雪,即使後浪不斷拍打,媒體社群亦分化了群眾,但熱狗始終屹立不搖,他就是嘻哈音樂的座標之力,對此,熱狗謙虛表示每位創作者風格都不同,沒辦法比較,但倘若要自評,狂放不羈或許是他的獨特之處:「我可能更加遊戲人間跟叛逆一點,在所謂的地上跟地下之間取得一個很好的平衡點,聽起來好像很輕鬆,但實際上要做到是很難的。」

「我其實也有很多很芭樂的派對歌,就很白痴也沒在幹嘛,可是我會寫得很深刻、很好玩,大家不會覺得是無腦的派對歌;那那種吹噓自己的大屌歌,我寫的時候是真的覺得自己超屌,有些人寫會很沒說服力,就覺得『幹賣ㄍㄟˋ,你明明就是混得不好,一定要在歌裡把自己講得多罩多屌』,但我寫大屌歌會用其他角度切入去詮釋我的屌,所以這可能是我比較不一樣的地方。」

最近美國嘻哈圈大事莫過Kendrick Lamar大肆在新歌開嗆Drake、J. Cole,讓原本早已蠢蠢欲動的新仇舊恨正式引爆。這個牛肉事件部分源自於對Big 3的探討,而對於後起之秀,熱狗除了強力予以肯定,也挑選出自己心中的「台饒Big 3」。「我選的角度更全面一點,不是只看錄音室作品,同為Rapper跟表演者,現場跟錄音室其實是同樣重要的,所以我覺得頑童他們三個加乘出的能量跟張力很屌,瘦子主導、大淵輔助,然後小春很驚豔的Verse出來,真的很棒;那蛋堡歌詞的文學價值跟藝術性無人匹敵,光看歌詞就是很美的詩或短篇,他的創作已經跳脫到另一種境界;我也很喜歡小人的天馬行空跟創意,因為很多饒舌歌寫來寫去就那樣,所以我特別喜歡有創意的,或老套主題用別的角度切入的,同為創作者會很喜歡。」


做音樂就是要開心  Hip-hop從邊緣次文化成為一門博大精深的藝術與學問,絕對不是綁上髒辮、鑲幾顆金牙、掛串金項鍊在台上耍酷裝屌就很Dope,而熱狗對嘻哈的熱愛也絕對真心,對其有著深度的研究與觀察,對於現今的旋律饒舌、說唱歌曲,他亦有一番見地。

「老實講,如果這個問題你幾年前問我的話,我可能會霹哩啪啦講一大堆,但現在我真的覺得無所謂,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你舒服、覺得是嘻哈,那就OK,不用去管別人想什麼,音樂本來就會一直變,所以不需要去分新舊或流派。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什麼太新的事情了,你選擇做音樂就要開心,自己喜歡比別人講什麼都重要。」

勇氣來自於坦蕩  一直以來,熱狗給人的印象總是又酷又屌又Swag,但近年他曾在訪談時透露近年其實也會自疑,談及此事,熱狗頓了頓想了一下,表示自己有些不記得此事,並分享或許是自己火象星座,情緒的漲退潮很快:「有時候超賭爛,但五分鐘後好像又沒事了。」不過談及勇氣,熱狗對自己的勇氣有著不太一樣的定義。

「我確實是很有勇氣的人,但那個勇氣不是來自於我很強,而是覺得『幹,我就爛命一條嘛』,所以好像也不是真的勇氣,就來啊無所謂,滿坦蕩的,可能跟我個性和風格有很大關係,還有成長過程等等,那些小細節都是環環相扣的。我比較向前看,不管好事還是壞事,我不會拘泥在裡面,甚至也不會想要計畫未來什麼目標,我更著眼的是當下的感覺,好好的過了幾天再說。」或許正是因為熱狗如此坦然的活在當下,敢說出絕大多數人不敢講的大實話,讓我們在聽他的歌時可以放下現實沉甸甸的包袱,像失去引力般自由地嗨嗨人生,成為一種音樂純氧,在被生活氣到喘不過氣的時候,能夠躲進熱狗的音樂裡好好呼吸。

音樂跟表演戒不掉  20多年可以改變太多事情,但熱狗卻像從過去穿越時空至2024年,依然一再創作出最屌的音樂,還是把舞台當作最高的聖域,在上面跟台下紛絲一起聯動出魔幻回憶,訪談時也毫不客套,沒想法時不會給出官方答案,但有感觸時也絕對掏心回覆,這些年踩過荊棘、踏過浪尖,支撐熱狗走到現在的,一直都是對音樂的喜歡。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精神支柱,就是我喜歡寫歌、喜歡表演,而且表演的時候我會進入一個境界,那很奇妙,有點像球員進入Zoom裡面的時候,籃框就會像大海一樣大,怎麼投都百發百中,那個是真的,表演很投入很爽的時候,如果說這個舞台五米高的話,我真的敢跳下去,而且我有自信可以沒事的站好,好像有神力你知道。表演完香汗淋漓、很喘的時候,會感覺自己是王者,很熱烈的活著,因為你喜歡這個東西,而且這東西戒不掉。」

雖然熱狗說他只會做音樂,也不知道其他要做什麼,但這就夠了,拿到麥可風的時候,他就是王者,是最炸的MC HotDog,像麥可.喬丹拿到籃球一樣擁有超能力可以大殺四方!

連續兩年做專輯,熱狗說他幾乎是把他自己掏空,今年希望有意識地好好休息,讓創作能量回血,而對於未來,他分享自己其實沒想這麼多:「我講真的,我沒什麼目標跟夢想,那對我來講有點太嚴肅了,但我是一個特別容易知足的人,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現在過得很好,可以擁有這麼多東西,可以一直寫歌還有人聽也能繼續表演,真的已經無所求。」

訪談最後,我們聊起倘若今天就是他人生的最後一天,會想對這世界說什麼話?熱狗給出了很熱狗的答案:「我會對他比中指,說:幹!我不相信今天是最後一天,你不要唬爛我,我不相信。」

嗯,我也不信,只要有MC HotDog音樂存在的一天,這個世界都不算太糟,更不會有末日的可能。  閱讀完整內容
GQ2024/9月 第3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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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9月 第3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