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同意降關稅休戰90天，中國到底做對了什麼？

沒有稀土， 沒有未來！高科技背後的隱形推手

企畫、撰文／彭杏珠

5月12日中美達成「休戰90天、互降關稅115％」的共識，遠超乎外界預期。國際媒體則紛紛揣測「中國大陸到底做對了什麼？」

原來中國從4月4日祭出「稀土出口管制」後，全球即陷入恐慌，隨即衝擊到軍工、電動車等產業的製造，連特斯拉的人形機器人生產計畫也受阻。

稀土到底是什麼？為何中國可將其化身為終極武器，抵擋美國的關稅大刀？令人訝異的是，我們早已被稀土綁架而不自覺，它既是科技突飛猛進的隱形推手，更是現代生活不可或缺的魔法元素。

從4月3日（台灣時間）以來，全球都聚焦在美國總統川普的關稅戰與貨幣戰，卻忽視了一場沒有煙硝的「稀土戰」，正緊掐著各國的咽喉。

「當我看到中國4月4日打出這張王牌——管制七項中重稀土時，就知道它要跟美國對抗到底了。」台灣稀土及稀有資源應用產業聯盟召集人海中雄2019年曾預判中美貿易戰的終極武器就是稀土，「我只是沒想到這張牌的效益這麼大、這麼快！」

川普開啟「關稅戰2.0」，美中對峙35天後，就在瑞士日內瓦會談並達成協議，遠遠超乎外界預期。而美國願意大砍115％關稅的主因之一，就是希望中國能取消稀土管制，目前中方僅解禁45家美國企業可申請進口軍民兩用稀土90天，並未同意完全取消。外媒一致認為第一回合中國贏了！

但對多數人來說，「稀土戰只是美中兩國的事！與我何干？」

其實，這不僅是中美博弈的決勝點，更攸關著人類的未來。因為從起床按下鬧鐘的哪一刻起，到睡前關掉床頭燈，我們的日常早已被稀土所綁架。

萬能之土！科技進步推手

稀土是17種特殊元素的統稱。「簡單說，就是工業的維他命、高科技的調味劑，一點點就能讓性能加倍，像一小勺味精瞬間讓一鍋雞湯變得更鮮美。」海中雄比喻。

由於稀土擁有獨特的磁性、光學與電學特性，被運用在大大小小商品中。以重約170公克的iPhone16為例，稀土含量僅0.08公克，卻至為關鍵，許多核心功能得靠它，才能達到無縫流動的科技體驗。

當人們使用震動方式接收訊息、電話時，就是釹鐵硼磁鐵（簡稱釹磁鐵）發揮的高效響應；鏡頭的鍍膜添加鑭來降低眩光、提升成像品質；喇叭、耳機也是拜釹所賜，麥克風變得更輕薄、音質更好；連觸控螢幕都含有鑭，以增強耐磨度及滑順感；螢幕則多虧了顯示器的發光材料釔與銪，才有飽和的色彩與亮度。

每個人每天觸碰手機不下百次、千次，隱含的微量稀土宛如空氣中的氧氣，看不見摸不著，卻少不了它，否則手機將失去震動、色彩與聲音的功能。「我去醫院，不只年輕人低頭看3C，老先生、老太太也邊復健邊滑手機，」稀土進口商林萬達（化名）說，稀土早已跟民眾形影不離。

這幾十年來，科技得以突飛猛進的幕後推手，就是這群隱形英雄們。專攻稀土元素的英國倫敦大學學院（UCL）無機化學教授塞拉（Andrea Sella）指出，17種稀土，每一種都在科技業占有獨一無二的地位，沒有任何元素可以取代。

不僅高科技，從農業到軍工領域都得仰仗它，堪稱21世紀最重要的材料，被喻為「萬能之土」。國立台北科技大學資源工程研究所所長余炳盛表示，「添加幾毫克，就可能提升二至三倍的效果，甚至更多，被廣泛運用於各種工業用途中。」



應用廣！五大領域祕密武器

稀土涉及的產業可概分為五大領域，第一類是民生用品。來到余炳盛三坪大的研究室，環伺四周的飲水機、電風扇、顯微鏡、冷氣、LED燈、音響喇叭、電磁爐、小冰箱、列表機、電熱器，每一樣都含有「釹」等金屬。

而釹正是應用面最廣的稀土元素之一。1982年通用汽車與日本住友研發出釹磁鐵後，便擁有「磁王」封號，為現今最普及、最強的永久磁鐵（不用給電就有磁性且不易消磁，簡稱稀土永磁），是馬達、發電機的心臟。

相比傳統磁鐵，釹磁鐵擁有體積小、輕量及高扭力、高馬力等功能，且壽命更長。1993年英國推出裝上永磁馬達的第一代Dyson吸塵器時，消費者為之驚豔。有別於千元有找的傳統吸塵器，萬元起跳的Dyson擁有超強吸力，將灰塵、髒汙吸得乾乾淨淨，憑藉的祕密武器就是稀土金屬。

有無稀土金屬的磁力落差甚大，余炳盛拿出一張圖解說，傳統鐵氧體磁鐵的磁力單位是個位數，當科學家將釤、鈷及其他金屬製成釤鈷磁鐵後，「磁力唰一下提升約十倍以上。」

而加入釹元素的釹磁鐵，磁力又比釤鈷磁鐵再增加數倍。余炳盛接著拿出十塊錢硬幣大的釹磁鐵，請男同學試著取出來，豈知使出洪荒之力，磁鐵仍穩如泰山；如將兩顆釹磁鐵黏在天花板上，即能承載一位女學生的重量。

不要懷疑，廚房的磁性刀架可撐住幾把鋼刀的重量，不受地心引力影響而下墜，靠的就是稀土。「釹磁鐵已經讓科技大躍進，加上鐠、鏑兩種稀土元素，又讓科技跨過一個新世代。」余炳盛說。

「所有可以開關的東西，幾乎都要用稀土元素來運作。」法國顧問公司GingerInternational總監克魯默（Thomas Kruemmer）一言以蔽之。

▲北科大資源工程研究所所長余炳盛拿起兩顆釹磁鐵試驗，展示磁王的超強吸力。陳之俊攝

戰略資源！機器人靠它加持

再來是綠能產業，特別是交通與能源領域的電動車及風力發電，對地球的永續發展至關重要。

中技社科技暨工程研究中心主任芮嘉瑋以永磁材料為例說明，特斯拉、比亞迪每輛電動車的用量約二至五公斤；每座1兆瓦（MW）級的永磁式風力發電機約需160至750公斤的釹磁鐵。

而一台電動車所需不僅是永磁馬達，還要用到其他稀土元素。芮嘉瑋估算，「電動車整體對稀土的需求約為傳統汽車的三至七倍，例如豐田汽車製造一台電動車PRIUS的稀土用量高達11至16公斤，普通內燃引擎汽車僅約一公斤左右。」

不只釹元素，關鍵材料的石墨也扮演電動車要角，石墨是鋰電池負極材料的核心。芮嘉瑋加以分析，電池模組在電動車成本中占比約40至50％，而其中約10％是負極材料。

為何風機與電動車如此仰賴稀土？由於海上風機維修不易，採用永磁式發電機，體積小、效率高，且能降低維護成本；而電動車普遍搭載永磁同步馬達，有助於輕量化與性能、支援瞬間高速與長續航，成為主流技術選擇。

若以2025年台灣離岸風電裝置容量將達5.7GW、2040年電動車產量為40萬輛的預估目標來看，稀土材料是攸關能源轉型與供應鏈安全的重要戰略資源。

第三，高科技、3C，以及AI（人工智慧）、機器人、量子電腦等新領域都得靠稀土元素加持。

以晶片的「原子層沉積技術」（ALD）為例，根據工研院材化所「稀土類ALD前驅物之半導體應用」的報告指出，稀土具有獨特的電性與磁性，適合在下世代DRAM中做為電容層。結合稀土優異的性質與ALD製程的優勢，縮小電晶體尺寸變容易許多，可滿足新一代高效能晶片的強烈需求，讓下一世代高科技裝置的發展前景可期。

其實，不管先進或成熟製程都要用到CMP（化學機械研磨）工法。晶圓的研磨拋光粉含有氧化鈰，可讓晶圓更平整、效能更好；稀土也可縮小鏡片厚度，提升折射率，達到良好的光學效果。

稀土同時也是最佳觸媒。假設某個東西的反應時間長達十天，加一點點稀土，就能於一日內反應完畢。余炳盛的團隊正在研發如何在60度的環境下，藉助稀土觸媒分解有害氣體，轉換成無害的二氧化碳與水蒸氣。

在3C領域更是無所不在。電路板處理器、鏡頭、揚聲器、線性馬達都有微量稀土，以確保更好的音質、更有效的資料儲存與檢索。

現正火熱的AI、機器人產業也少不了它。根據中國大陸《證券時報》的報導指出，高性能永磁是機器人伺服電機（馬達）的核心材料。單台人形機器人需要逾40個伺服馬達，每顆馬達得用到50至100克的釹磁鐵，總計達2至4公斤。例如，特斯拉人形機器人「Optimus」內含的高性能釹磁鐵約3.5公斤。

不可或缺！醫療、國防必備

第四類是與健康息息相關的醫療產業。稀土對醫療的研發起到關鍵作用，涉及腫瘤檢測、燒傷、癌症藥物、消炎殺菌、抗凝血，以及對神經系統等創新領域。

醫院普遍設置的磁振造影儀（MRI）器材，主要運用超導磁體生成強大而穩定的磁場來產生人體的詳細影像，進行非侵入性診斷；雷射手術也要靠鋯、釔等稀土材料，才能達到高精度、低創傷效果，廣泛應用於白內障切除、視網膜修復及泌尿結石碎石等手術。

「稀土的閃爍晶體扮演醫療影像的好幫手，」芮嘉瑋比喻，晶體結構由鈣原子與鈰、矽酸鑥釔混合製成，可顯影出癌細胞；中國大陸已研發出一種應用於神經疾病早期預防與診斷的稀土。

幾年前，台灣有大學教授利用稀土發光元素與癌細胞融合，標記腫瘤位置，並以3D造影呈現，只要比人體高五度的溫度就能精準消滅腫瘤，「很可惜因故無法進入臨床實驗，」海中雄期許，醫療研發能藉助稀土更上一層樓，成為病患的救星。

第五類是國防（戰機、戰艦、飛彈）與航太產業（導彈制導、雷達、衛星）。隨著地緣政治日趨緊張，芮嘉瑋認為，稀土已是各國必備的戰略物資、軍工產業的要素。在中美對抗下，成為所有供應鏈中風險最高的原材料，並搖身一變為致命武器。

為何稀土可掐住國防的咽喉？例如具優異耐腐蝕性、抗氧化性的釤鈷磁鐵，廣泛運用於軍工、航太領域。退役少將栗正傑舉例說明，拜登政府時期，發現洛克希德．馬丁公司製造的F-35戰機有中國的釤鈷磁鐵，要求廠商不得使用，遍尋替代品後，根本找不到同效能的材料。美國國防部只好通融豁免，顯見稀土對軍武的重要性。

而多數人並不知釤鈷磁鐵須加入「鏑」，才能提高磁鐵的矯頑力及熱穩定性，符合高溫、高輻射等嚴苛環境要求，全世界僅有中國能提煉出鏑，同時中國還掌控「釤」九成產能，「所以釤與鏑宛如金庸小說的倚天劍、屠龍刀，中國拿出這兩項武器，就是劍指美國的軍工產業。」海中雄進一步說明…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