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基金經理人「被當賊」的委屈

台股創史上新高，百億台股基金經理人五年內卻只剩兩成留在業內。金管會喊出亞太資產管理中心的宏願，台灣有人才嗎？他們為何出走？

文／楊湛華

香港投資界的台灣人，這幾年目睹了國際投資人對台股的興趣從無到有。

「我還是常被問有沒有台灣人可以介紹，」一位在香港做台股分析的金融業人士說。最近，他被同棟大樓的基金經理人諮詢，台股科技業公司有什麼好標的。

這是台股新現象。從半導體到伺服器、筆電、工業電腦、機器人，近兩年，台灣成為僅次美股，受惠AI最大的股市，吸引更多外資進入佈局，同時挖角台股明星基金經理人、研究員。

國際上，基金換經理人是件大事，許多明星經理人操盤都超過十年。

但二○二○年台股基金操盤人有十九人異動，隔年二十八人，過去兩年卻暴增到三十六人。

資金規模破百億的十三檔台股基金，僅四檔經理人操盤超過五年，六檔五年內更動超過三人，最頻繁的更換了六人。（見表）

提早退休，自己賺百萬年薪

「不要說難找，把現有的人留住都很花工夫，」國泰投信董事長張錫感嘆，國泰有些前經理人提前退休，自己操盤自己賺；另一種出路，是被香港、新加坡的對沖或私募基金挖角。

新上任的金管會主委彭金隆喊出要當亞洲資產管理中心，但諷刺的是，台股好不容易熬到揚眉吐氣，卻留不住人才。

相較於國際，ETF僅佔資產管理業總資產量不到兩成，台灣基金業日漸失衡。

過去四年，台股ETF規模成長十倍，達到二．二兆，但台股主動基金僅翻一倍，約五千六百億。

規模長不大，管理費收入增加有限，但銀行通路要的分潤愈來愈高，基金管理費行情價是二%，二十年沒漲，但現在，多位投信總經理都說，「能實拿一%就要偷笑了。」

台股走大運，但沒肥到台股基金經理人。業界行情，資淺者含分紅年薪約一至二百萬，資深則是二至三百萬不等。但台股大盤去年漲幅二六%，手上若有一千萬資金，年薪就到手了，身懷絕技的經理人們跑贏大盤不難。

在海外，厲害的操盤人可以到外面創辦資產管理公司，但在台灣自立門戶，此路不通。

因為金管會要求投信公司資本額要三億，且已很久未發照。一旦離開投信公司，經理人就不能跟大眾募資，少了跟東家議價的籌碼。

「我們的調薪幅度已高於金控平均，視績效多出二至七個百分點了，」張錫直言，為了留才，雖無法丟出天價，但會盡量多溝通，例如公司擁有豐富的研究資源、團隊交流等。

未來兩年，台股人才持續出走

「過去兩年是台股人才大年，未來兩年內也是，」前進香港的一名台股專家預測。以前LinkedIn收到的招募訊息，都是研究A股，前年起全變成「台股分析師」，從未見過這種缺額。

《天下》統計，去年異動的這二十八名操盤人，僅六人仍在擔任經理人。

除了錢，幾乎所有基金經理人都提到，在台灣愈來愈「有種不被當人的委屈，」因為這幾年，基金經理人操盤的內線、跟單弊案頻傳，法規愈管愈嚴。

依現行法規，經理人抵達公司，須將私人手機放在俗稱「養機場」的保管室，進出須要刷卡，放置和取回手機也要填寫時間，全程錄影。

投信界曾有經理人的家人重病，卻接不到家人打來的電話，人生留下遺憾；有人出意外受傷，卻不能在家工作，走不穩也得進公司。

「被當賊」的基金經理人

新規定更嚴，要求投信屏蔽交易室內所有手機訊號。

甚至建置監視器，防止經理人偷用手機，視訊會議也須全程側錄。近期有基金經理人被詢問，是否願意在辦公桌上放GoPro攝影機，還要自己每天拔出記憶卡，將影片歸檔。

一名外資投信經理人憤怒道，有的會議是跟海外主管，或參加海外券商主辦的市場討論，「我說要錄，肯定被踢出去。」

多位投資長反映，管制手機有一定的約制效果，長期卻會讓經理人感受不到尊嚴與光榮感，「業內的確有害群之馬，但這麼做已是把經理人當賊。」

一位台灣資產管理界人士比較，在香港做投資研究，一樣不能買賣個股、也禁止內線交易，但其他完全沒有管，手機隨時可用。不像在台灣進公司手機就被沒收，跟家人聯絡只能打市話。

「公司錄用我們，事先已確認我們是正直的人，」他說，微妙的細節看似無傷大雅，但「非常可惜，就像不把經理人當人看。」

「藥吃太多，也會變成毒，油門煞車要一起用，」一名本土投信投資長說，現在正是需要主管機關多踩油門的時候。

「如果我們覺得規範太過極端，就要再調整，」金管會證期局長張振山承諾。

不過，張振山認為，經理人洩密、跟單案件未止，手機規範仍有必要；公會修改規範時，特殊個案則另立處理方式。至於如何做大台股市場、幫助投信規模增加，八月起會推出新政策。

投信經理人才持續外流，台股大好只是催化劑；關鍵是如何設計誘因，讓制度更符合人性，也要讓害群之馬，得到應有重懲。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