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6飛官×文科博士 在Google隔壁翻轉國防

獨家專訪:DIUx創始團隊沙赫、基爾霍夫


文—史書華

美國國防部國防創新單位實驗小組(簡稱DIUx)的創始總監沙赫(Raj Shah),有一段如今提起,仍讓他羞澀的故事。(編按:川普九月初發布行政命令,將國防部更名為戰爭部)

近二十年前,他還是一位美國空軍上尉,開著F16戰機在中東出任務。

當時是凌晨三點,四周一片黑,他竟不知道自己開哪裡。F16能以兩倍音速飛行,卻沒辦法在移動地圖上即時顯示位置。

「導航系統落後太多了,」沙赫後來只好偷偷在自己的膝蓋上綁了一台康柏(Compaq)出的掌上型電腦,預先下載好民用導航和地圖。

這正是二○一五年,美國時任國防部部長卡特(Ashton Carter)為什麼要在部內成立DIUx的使命:幫美軍引進成熟的商業科技,打破五角大廈的技術落後。

剛成立,卡特除了找來有矽谷跟軍方背景的沙赫加入外,有國安會背景的基爾霍夫(Christopher Kirchhoff)也被拉入。

一開始,「國防創新單位」的名稱旁,還多掛了一個x,代表「實驗」,直接向卡特報告。

辦公室也沒有挨著五角大廈,而是直接搬到矽谷的廢棄海軍航空站,離Google園區只隔了一道圍籬,意在跟競爭激烈、創新速度十倍快的矽谷取材。

如今十年過去,從一開始的十多人小團隊、Google地圖上沒有標示的DIUx,已拿掉x小字;一年預算從千萬美元,擴張到二十億美元。

在DIU滿十週年的前一週,《天下》獨家越洋專訪到兩位創始人,談DIU模式的重要,與他們眼中的未來國防科技創新。以下是專訪摘要:

問:DIU在烏克蘭戰爭之前就成立了。回頭來看,DIU成立的角色或重要性有什麼改變?

沙赫:烏克蘭戰爭正好展示了DIU的概念有多重要。

這是第一場全世界都可透過社群看到無人機如何改變戰局的衝突。我們當初致力的小型無人機、人工智慧、小型衛星等,在戰場上都發揮決定性作用。

如果真要說,我認為DIU應該更早成立。因為大規模取得這些技術需要時間。

烏克蘭每年製造大約四百五十萬架自殺無人機,來自中國深圳的公司大疆大約生產一千萬架,當然其中很大部份是消費型,但很容易轉換成軍用。至於美國,一年可能只生產十萬架,在數量上相差好幾個量級。

基爾霍夫:大多數國家的軍隊,都是一群人坐在房間裡,列出他們認為的新系統、新戰鬥機、新坦克等願景,然後決定採購清單。


跳脫採購規範,探索新科技

這種方式從二戰後一直延續,因為技術變化並不快,可以相對準確預測未來要建軍的能力。

但今天,最好的技術往往是意外出現。例如誰會知道ChatGPT在三年前冒出來?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國防創新單位如此重要——軍隊如何不被採購規範束縛,仍有空間探索新技術?

我想,這也是台灣要思考的問題。當台灣也有了自己的國防創新單位,要努力想像未來衝突的各種可能。

問:你們印象最深刻的DIU專案是?

基爾霍夫:在二○一五、一六年之間,伊斯蘭國的地面民兵準備要進行種族滅絕,嚴重威脅中東與伊拉克的平民安全。當時,美軍打算透過空中行動來阻止、保護平民。

要進行激烈的空中戰役,你需要後勤的空中加油機。但協調空中加油機非常困難,必須詳細計算在不同高度、不同配置下如何加油。

但當時的空軍規劃人員,卻只用一張白板、手動規劃防空加油作業,完全沒有科技輔助。

我們進入後,在一百三十天內,花了大約一百萬美元,設計出一套可以在iPad上運行的演算法,確保整個加油流程能運作順暢。

這個專案用不到十年,也沒有花上破億美元,只是運用全球產品團隊和科技公司的工作流程。


▲DIUx創始總監沙赫曾是美軍F16飛行員,體驗過部隊科技落後。(Raj Shah 與 Christopher Kirchhoff提供)

沙赫:早期跟Shield AI還有Anduril的合作都很出色,但如果退一步來看,我認為不論是DIUx或DIU,真正價值在改變矽谷與五角大廈的文化與敘事。

當卡特準備成立DIU時,史諾登事件才剛發生。大多數創投基金都建議新創不要跟政府合作,認為會降低公司估值、甚至浪費時間。很多工程師和科技公司也都相信,美國政府和外國敵人一樣,都是威脅。

但卡特是數十年來第一位,親自到訪矽谷,並能看出與五角大廈差異的國防部長。

快轉到十年後。我們受訪後的下週一、正是DIU的十週年(編按:今年八月底)。現在矽谷明顯出現了國防熱潮,每一個創投都有國防策略。

我們剛成立DIU時,整個產業的創投規模大約只有一億美元,但現在,過去三年的投資規模已經超過一千五百億美元。

對我來說,最大的改變其實是看到科技新創在全球國家安全上,扮演更多核心角色。

企業新倫理——愛國

問:很多企業避諱公開談論國防工業,或有倫理的考量。你們有類似的反思或挑戰嗎?

沙赫:不管是美國或歐洲,最近都在出現巨大的變化,原因有三:第一,烏克蘭遭到入侵;第二,以色列衝突;第三,中共在南海的挑釁。

人們開始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存在一些不相信邊界、願意動用武力的政權。不幸的是,要阻止這一切,需要一定的軍事威懾。

像Google、OpenAI等,現在都非常自豪為美國及全球政府防禦,歐洲也開始出現這種趨勢。

問:運作DIU模式,成功的關鍵是什麼?

沙赫:這就像詢問:如何運作創新組織?

首先最重要的,需要非常強的高層支持。

對美國而言,這個人必須是國防部長,不能是其他人。多數人都不喜歡變革,甚至會想辦法扼殺它,因此需要有一個強而有力的領導為團隊背書。

第二,要讓團隊解決真正的戰場問題,而不是去做行政或IT類的小事。同時,也要給靈活的空間,讓他們能快速行動。

然後需要一些經費。不需要很多錢,但需要一些資源,能夠實際執行並完成任務。

最後,你必須招募、引進正確的團隊,要能同時理解科技和國防。這也是為什麼卡特找了基爾霍夫與我搭配,我們是能理解矽谷與五角大廈兩個世界、且可以被信任的中間人。

問:雖然你們都離開了DIU,但仍在國防新創的圈子裡。就你們來看,有哪些技術可能顛覆未來、台灣要關注?

未來軍事關鍵:AI+自主系統

基爾霍夫:人工智慧與自主系統的結合。那會是非常聰明的系統,能在基地或單位之外獨立運作。那將是真正的革命,未來軍隊都要應對。

要特別提的是,目前,我們已經很接近AI模型「商品化」的階段,因為模型的差異日漸縮小、不同的應用可以「隨插隨用」。這代表一個國家不用再自建模型,可以依賴或整合其他既有模型。

這也是國防創新常見的情況,關鍵不是誰先投資什麼技術,而是誰能有效整合到戰場應用。

沙赫:我也同意。聰明的人工智慧能幫助指揮官和決策者穿透有限或錯誤情報帶來的「戰場迷霧」,除了做出更好的決策,也能減少平民傷亡,是未來的重要發展。 閱讀完整內容
天下雜誌2025/9月 第8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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