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民黨創黨70年最大挫敗 關稅底定也救不了「老人政治」

日本陷入領導層重組的政治大亂鬥，但自民黨找不到同時能應對川普、展開世代交替、平息仇外情緒，以及能吸納反對黨支持的領導人，政治亂局還要持續一段期間。

撰文‧乾隆來

日本參議院大選，自民黨遭遇歷史性慘敗。繼去年十月眾議院改選失利後，自民黨在參眾兩院都成為少數執政黨，是創黨七十年來首見的大挫敗，黨內要求總裁兼內閣總理大臣石破茂下台的呼聲因此高漲。

投票出爐後一周，日本的國際局勢與國內政局同步炸鍋，美國總統川普在選舉結果一揭曉，就立刻宣布達成對日本十五％的關稅協議，豐田汽車等龍頭企業股價當日便出現暴漲近十五％的慶祝行情；但是川普政府其實非常擔憂日本政局動亂，雖然美日關稅協議還有多細節未敲定，仍然逕自宣布，避免日本政治亂局之火燒回華盛頓。

在日本國內，以「承擔政治責任」為主訴求要求石破茂政權重組，以及以「政治穩定」為主訴求力保石破茂續任的兩派，更是全面動員。

最大的差別是，日本過往要求總理辭職的壓力都來自在野黨，這次在野黨全都作壁上觀，逼宮壓力來自自民黨內部。七月二十八日，自民黨召開「參眾兩院（自民黨）議員全體會議」，徹底檢討自民黨的領導階層，在短短幾天之內就達到三分之一連署門檻而成會。

先講結論，在七十年來最大的挫敗之後，從安倍晉三卸任，自民黨形成以菅義偉、岸田文雄與石破茂三足鼎立為核心的執政架構，必然會徹底大重組。

青壯派、地方黨團曖昧請願

要求大重組的壓力，主要來自自民黨青壯派，以及地方黨團。

自民黨青年局率先發難，局長、同時也是眾議員的中曾根康隆（前首相中曾根康弘之孫）與青年局成員，在七月二十五日向自民黨幹事長森山裕遞送政治請願書。

日本政壇用詞隱晦，青年局逼宮的文件稱為「書面申請文件」，文件表達青年局議員們的共識，沒有直接提到逼迫辭職（日文：退陣要求），用詞是「劃定界限」けじめをつけろ），要求自民黨的領導階層「請各位自行做出嚴格的判斷」。

率先逼宮的中曾根康隆才在四月底、五月初率團來台灣，與總統賴清德、立法院長韓國瑜、國安會祕書長吳釗燮、外交部長林佳龍、臺日關係協會會長蘇嘉全會談，中曾根康隆本人更是自民黨對台灣政壇的正式窗口，對於日本政壇的亂局，府院當然會有第一手的掌握。

自民黨的地方黨部也充滿高度不滿，短短不到一周，茨城縣、栃木縣、愛媛縣等十個都道府縣聯盟都已經決定「提交書面申請」，山梨縣、富山縣的都道府縣聯盟下屬的青年部或青年局也決定提交申請。

日本政壇重組的主軸，傳遞出強烈的「世代交替」訊號，石破茂代表的老人政治，穩健但是缺乏活力，從候選人提名到地方及青年政策，都出現明顯的落差，被視為是這次選舉慘敗的關鍵因素。青年局提交的政治請願書表明，「年輕世代（四十餘歲以下族群）對自民黨的支持度明顯流失」，呼籲必須轉變體制，才能在政策上反映廣泛年齡層的多元意見。

不屬於菅義偉、岸田、石破陣營的自民黨其他派系，也發出強烈檢討、重組的要求，原屬茂木派（茂木敏充）的農林水產副大臣笹川博義，就宣布已經完成超過三分之一國會議員的連署，跨過門檻達到召開參眾議員全體會議的人數。

原屬安倍派的萩生田光一之前與台灣政壇關係密切，去年在政治獻金案中黯然下台，這次也在自媒體發表《未來的路》，表示「令人驚訝的是，石破茂首相在計票過程中宣布將繼續留任」，並也積極連署，公開要求自民黨高層重組。至於今年剛來過台灣、獲得台灣親安倍派人士支持的高市早苗，則在投票之前就宣布將要競選自民黨總裁，逼宮立場最為鮮明。

還有上次總裁選舉，被石破茂邊緣化的麻生太郎也有大動作，麻生領導的派系是自民黨唯一還在運作的派系。上周末，麻生與還在自民黨內掌權的高官一起開了一個長達三小時的會議，就未來黨內重組的方案擬定派系因應對策。總之，整個周末幾乎所有自民黨的歷任領導全數出動，東京政壇合縱連橫的政治談判極為熱烈。

老一輩壓制世代交替呼聲

但是，以政局穩定為訴求的執政團隊也全力捍衛政局，石破茂本人在川普宣布關稅協議後的第二天，就與菅義偉、岸田文雄會面深談。此前，傳統大報《每日新聞》率先發出石破茂即將在八月辭職的新聞，石破茂在會面後立刻公開駁斥；並在接受NHK專訪中說：「與岸田等人會談，完全沒有提到去留」，強烈表達留任的意願，他說：「為了國家的未來，我願意犧牲自己，沒有任何私心。」

石破茂也在日本經濟團體聯合會（經團聯）會議上發表演講，直接向商界訴求：「我們收到了嚴厲的判決，必須檢討我們缺乏什麼，以及哪些訴求未能引起國民的共鳴。我們必須牢記這一點來治理國家。」他強調繼續領導國家政治的決心，表示將以緊迫感和責任感，應對人口減少和首都地震等問題，為下一代留下一個美好的日本。

傳統自民黨政權的支持者也用力壓制世代交替的呼聲，例如高知縣自民黨議員聯盟雖然開會決議要求石破茂辭職，但是擔任高知縣聯盟主席的現任防衛大臣中谷元（六十七歲）卻向媒體說，「這不是正式請求，我沒有接到通知或得到批准。」八十五歲的岐阜縣自民黨代理會長猫田孝也說，岐阜縣自民黨不會採取任何要求石破茂辭職的行動。

另外在自媒體的戰場也非常熱鬧，非自民黨、反建制小黨令和新選組的黨代表山本太郎在選舉次日記者會發言：「我認為讓石破茂繼續擔任總理一段時間是安全的。」這則發言在短短幾天內就衝到近三百萬次點閱數，還有「#不要把所有責任都推到石破茂一個人身上」、「#石破別這樣」「#石破不要辭職」的貼文，也瞬間衝上五十萬次點閱數。

反送中女神、黑馬政黨竄紅

台灣政壇高度關注這次日本選舉的「中國因素」，在香港反送中運動中聲名大噪的日本年輕女議員參選人平野雨龍，在東京街頭進行反中演講，遭到中國人潑髒水、怒斥、吐口水，被日本媒體封為「日本反中第一人」及「反送中女神」。

平野雨龍年僅三十一歲，這次首度參選，沒有政黨奧援，她選前在新宿車站南口街頭廣場的演講，吸引超過三千人自願到場聲援，滿滿的人潮聽到平野批評中國的訴求，一片歡呼，影片在台灣的自媒體瘋傳。平野憑藉一己之力，首度參選就拿下二十三萬五千多票，雖然沒能當選，但是已經成為這次選舉的焦點之一。

另一個焦點，就是這次選舉的大黑馬「參政黨」，一口氣拿下十四席；代表參政黨參選、被稱為「田母神女孩」的候選人Saya（塩入清香），主打「日本人優先」與「廢除消費稅」的訴求，拿到六十六萬票進入參議院，排名全國第二高票。參政黨喊日本人優先，在自媒體掀起一波反外國人浪潮，更在選舉前夕成為最熱烈的討論焦點，顛覆了傳統保守的日本政壇，更造成自民黨大敗。

政壇新力量一時難成形

自民黨遭到七十年來最嚴重的挫敗，黨內領導層的重組無可避免，最終石破茂下台也是必然，問題是自民黨現有菅義偉、岸田文雄、石破茂的組合解散之後，新的領導階層可能出現真空，反而會造成更大的政治混亂。未來幾周從參眾議員聯合會一開始，自民黨必須找出能夠與在野黨合作、在國會創造多數的自民黨總裁，在找不到新的黨領導架構之前，石破茂暫時還不會下台。

更嚴峻的挑戰是，不論誰上台接任總裁、總理，對外都得應付不斷改變與強力施壓的川普，對內也必須提出讓年輕世代有感的政策，還要平息選舉爆發的反外國人情緒。

至於台灣人最關心的日圓匯率，在政治動盪的情勢下，日本央行只能採取守勢，利率自由化等政策難以推進，全力維持金融安定成為日本央行最重要的目標。

台灣人熟悉的安倍政權，早在二○二○年安倍卸任後成為過去式，日本人對於安倍政策的檢討，也成為自民黨敗選的包袱；過去五年菅義偉、岸田文雄加上石破茂三位總理老人組成的政權，在眾議院、東京都議會、參議院三次選舉接連慘敗後，終於接近終點，但是混亂的日本政壇要重新找到新力量，還需要時間。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閱讀完整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