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節慶與日常之間累積能量
文│沐羽節慶與嘉年華能夠聚集平日散落各方的能量,人們在特定地方相遇,進行規模或大或小的活動,隨後又四散而去,回歸日常。歷史悠久如聖誕節、新興隨意如社群上一呼百應的活動,都按照著類似的邏輯運行。在行禮如儀重重覆覆的日常生活裡,我們暗自或張揚地期待某個突破框架的節慶來臨。如果願意放寬一些去理解,這種創造也堪稱藝術行動了。 在社會學家齊美爾(Georg Simmel)眼中,社交是一種「綁在一起、恢復完整、「癒合」的行為,這裡隱含的意思,是在那背後有著鬆散、破碎與創傷的生活。我們並不一定要同意社會學家的觀點,因為聚集起來產生能量是一種生活,孤自一人面對世界也是一種生活。而所謂的節慶,其實從一種生活狀態過渡到另外一種的橋樑,一種切換軌道,一次意識到社會裡彼此存在的相遇。 季節的邏輯也影響了文學與藝術,尤其是在近年臺灣,各式藝術節與文學節如雨後春筍(以字面意思去理解,春季確實因自然環境催生出節慶)。我們不免去思考,藝術節所相對應的藝術日常是什麼?文學季所對應的文學平日是什麼?為了解答這條問題,我們專訪了「獨書祭」的創辦人洪沛澤與林潔珊、「草率季」的策劃人Frank,以及「宜東文化」的營運長陳君文。
圖為獨書祭「跨域開講」現場,作家沐羽與創作者羅宜凡對談。由洪沛澤構想、林潔珊執行的策劃團隊在正式與非正式之間取得平衡,延續文學與音樂跨界的自由氛圍。(現流冊店提供)
草率季自2015年起從50攤擴展至近400攤,聚焦獨立出版與小誌文化,其自由度極高,桌椅與攤位常由參與者即興搭建,形成獨特而野性的展場氛圍。圖為2020TaipeiArtBookFair&Window草率季,參展單位「神奇戰隊美眉53」。(©草率季)
草率季以自由放任的方式運行節慶,讓參與者自行搭建攤位、形成點對點交流。草率季如小誌般短暫而親密,一時爆發、隨後消散,卻在有限流通中留下一段段獨特的共同記憶。圖為2025草率祭現場。(©草率季)
草率季:聚集獨立出版的爆發能量 說到活動的野與自在,不能不提及另一個節慶「草率季」。至今即將踏入第10個年頭的草率季,從最初的50個攤位擴展到如今接近400攤,大多由獨立出版與小誌所組成。活動的隨性程度,就連攤主的桌椅也可以臨時搭建的,創辦人Frank說:「其實我們每年都有準備一些物料放在現場,讓參與者自由取用,所以每年大家都有很不一樣的桌椅,也有很奇怪的空間設計。」 之所以會創辦草率季,Frank的想法也是源於不滿。在此以前,他已經是一個藝術聚落的創辦人,但這還是侷限在視覺藝術圈裡。「其實我是最喜歡藝術出版品的,因為我很喜歡翻各式各樣國家的畫冊,甚至是小誌。」這兩種媒介也是後來在草率季裡常見的形式,「在臺灣的小誌市場裡,其實有很大一群人非常認真地把它當成作品。他們選擇用很小的印量,承載著非常足夠的力量,讓我們一看就能感受到創作者的個性。」 這些力量聚集起來,在草率季裡爆發出更大的威力,Frank視整個活動是一個巨大的作品。人們自由自在地採用現場的物料去表達自己的風格,有人用紙膠帶把整個攤位包裹成半透明的,再在裡面做人體寫生,也有一年有非常多的水果和食物,有人就在它們上面裝輪子舉辦賽車比賽。「我們主辦方能控制的就只有50%,其他就是參加者的事情了。」當然他也補充道,違法的事情絕對不能做。 Frank如同洪沛澤與林潔珊,也是以小團隊來經營藝術活動,他們以自由放任的方式去管理一場巨大的節慶,將自主權交由參加者來發揮。在這種模式下,點對點的交流特別明顯。其實這就如若小誌的精神,「我記得在前幾年,一個研究小誌的英國學者就說過,在社群時代裡,在一個無時無刻與網路連接的年代裡,你無論在網路上做什麼事情都被無數人所觀看,甚至截圖。但創作者會有非常私密的,想要記錄下來的東西,而小誌就是一個超級的載體,它可以控制只出版數十數百本,而創作者就只跟那少數人交流。賣完了,它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了,這是現在這個時代比較安心的行為。」而這種臨時建築就如同節慶:一時爆發,隨後消散,周而復始。 他回想自己最喜歡的一屆,還是在草率季還在摸索階段的前幾屆,現場剛好碰到颱風,整個場地都停電了。在草率季的對面剛好有名牌店在布展,他們馬上急急忙忙地去找發電機來補救局面。反觀這邊,大家就不慌不忙地拿出手電筒來看看書,聊聊天,弄些音樂來放。一路待到黃昏,電路才終於修復完成,當時Frank正在與一些日本出版商聊天。 「『真的嗎?』」Frank複述那些日本藝術家的話,他們確定10分鐘後有電後,馬上就跑向舞台。當場地終於恢復正常時,這群藝術家直接開始了一段饒舌表演。「所有人都在拍掌歡呼,就像來了一個超級大樂團一樣。氣氛真的非常棒,我想,那應該是我覺得最棒的一年。」
圖為「魔幻台灣—台灣文學展」現場,設計取自酬神戲臺,鏡面基座營造漂浮效果。(宜東文化提供) 宜東文化:文藝季節作為一種約定 在近十年來擴大規模的除了草率季,宜東文化的營運長陳君文也經歷了這樣的階段。她在這份工作已經12年了,她形容,「我們不會把單一創作者的鋒芒放得太大,反而我們想去當策展後面的那個人,然後讓大家看到更多、更完整、更能接近群眾的一個整體。」 也許宜東文化的經營方法,沒有辦法與「野」扯上關係。在2025年草率季同一星期,陳君文的公司成為了臺灣作家節的其中一個合作單位。這場節慶由文化部與國立臺灣文學館主辦,活動內容有文學講座、跨界藝術表演、特別展覽等等。 聽起來非常官方的活動,陳君文在承包時藏著一些巧思。她與臺北的早餐店合作,讓一些作家為早餐組合創作短文,並在外送平台上推廣活動。「除了線下活動,我們想在之中加一些我們的創意,比如說在我的定義裡,起床的第一餐也能算早餐。那麼,可以用早餐作為一個串聯呢?」 陳君文是公司的第一個員工,在工作12年後,她對於活動策劃已經建立了自己的看法。「我會覺得節慶的意義就像一種約定,一種我們與觀眾之間的約定。」與洪沛澤、林潔珊相同,陳君文也從日本的活動獲得靈感:「瀨戶內國際藝術祭對我來說,就是一個三年一次的約定,每三年我都會固定回訪。我其實蠻喜歡的,就像每年某月就會去草率季,某個月會去獨書祭,而我也期待作家節可以變成一個每年固定的活動。」 站在活動策劃的角度,陳君文將自己視為出版社、政府與書店之間游移的角色,一方面可以與官方合作,另一方面在節慶裡加入各種彈性。「行銷光是在出版社裡就很累了,而且也因為出版社之間可能也沒有餘力去做一些有趣的碰撞。」跨出版社之間的聯繫,需要第三方的牽線,把這些事情做得有趣,就是君文的願景。 取之以日本,還之以日本,在今年盂蘭盆節期間,宜東文化同樣與臺灣文學館合作,在大阪舉辦了「魔幻台灣」展覽。在大阪的公會堂裡,他們策劃了各式臺灣文學的內容布置,「萬博裡面沒有臺灣的角色,那文化部就想,可不可以帶一些臺灣的文化過去?所以他們就把大阪市中央公會堂租下來,我們就覺得,既然是盂蘭盆節,那我們就帶一些臺灣的魔幻故事過去吧。」 傳統節日撞上文學節慶,效果居然比意想中好,三場80人的活動全數額滿,而且主題還是相對嚴肅的魔幻寫實講座。「這些題目在臺灣其實都相對難推,不見得可以全數額滿。但是到了日本,九成以上的觀眾都是當地人,而且他們真的對臺灣的民俗鬼怪與文學感到好奇。」她也從此獲得信心,覺得在商業與行政以外,應該將文學帶往更遠的地方。「現在的浪花雖然還沒那麼大,但我就是希望可以有更多有趣的方式,讓大家看到臺灣不同的作家。」
圖為大阪「魔幻台灣」講座現場。宜東文化於盂蘭盆節期間以臺灣魔幻寫實與民俗鬼怪為主題策展,三場活動皆全數額滿,吸引大量日本觀眾好奇走進臺灣文學。(宜東文化提供) 文藝季節:讓元件大於總和的想像 三種節慶,三種或多或少重疊與背離的方向,讓我們看見的是如今出版活動的樣態。我們很難採用百花齊放這樣的說法,這樣太過樂觀,同時過於分散。又或者說,各種節慶與日常之間的互相協作補位,現在呈現一種你來我往的輪番上陣感。日常有日常的行禮如儀,節慶有節慶的狂飲高歌,野性有野性的前衛,管理有管理的優雅。選擇喜歡哪個是一種哲學,前提是,有人願意提供這些選擇。 而提供這些選擇的人們與單位,很難說對於未來會是悲觀的。獨書祭對於音樂與文學跨界有期待,草率季想繼續為本地與海外獨立出版注入能量,宜東文化想在政府與市場之間創造更為非典型的藝術想像。這些創造的內容,全都以藝術季節作為形式,並在一次一次的重複之後,建立風格。 在齊美爾眼中,社交是一種綁在一起、恢復完整、癒合的行為。這些行為發生在哪裡?若再向前推上2,000年,亞里士多德認為城市是由形形色色的人組成,相似的人無法形成一個城市。他將不同的人匯集起來的狀態稱為「群體集住」(synoikismos)─大概可以這樣解釋:一個人加一個人加一個人,人群聚集起來,是一個整體大於組成元件的總和。讓我們繼續期待臺灣藝術與文學的節慶持續發生,成為一個有效的約定。 … 本文摘錄自 今藝術&投資 第39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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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魔幻台灣—台灣文學展」現場,設計取自酬神戲臺,鏡面基座營造漂浮效果。(宜東文化提供)
圖為大阪「魔幻台灣」講座現場。宜東文化於盂蘭盆節期間以臺灣魔幻寫實與民俗鬼怪為主題策展,三場活動皆全數額滿,吸引大量日本觀眾好奇走進臺灣文學。(宜東文化提供)



